西院的荒草在年复一年的风雪中枯荣交替,将军府里的繁华与喧嚣如同隔世。李戮像一株被遗忘在石缝里的荆棘,在冰冷的遗弃与体内无休止的饥饿撕扯中,沉默地生长。照顾他的老苍头王伯,是这灰暗世界里唯一带着温度的存在。老人浑浊的眼睛里藏着怜悯与忧虑,用佝偻的脊背尽量为李戮遮挡着来自府邸深处的恶意寒风。
当李戮因混沌根基剧痛蜷缩在角落,或因难以控制的蛮力毁坏院中仅存的物件而茫然无措时,王伯会拄着拐杖,用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讲述。讲他从未见过的母亲,那位温婉坚韧的将军夫人,如何在难产的血泊中耗尽最后一丝生机,只为将他带到这冰冷的人间。讲他降生时那笼罩将军府、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暗紫雷云,那撕裂天穹的惨白闪电。讲将军李诞那声震动府邸的怒吼“孽种!”,讲“李戮”这个名字背后刻骨的诅咒——“戮绝亲缘,戮尽灾殃”。
“夫人…是个顶好的人…” 王伯每每提及,浑浊的老眼里都会泛起水光,“她走时…眼睛…还望着你…的方向…” 枯瘦的手会轻轻拍打李戮瘦骨嶙峋的背脊,传递着微弱的暖意。
三小姐李萱,是唯一偶尔会踏入这片“禁地”的府中主子。她总是避开旁人,带着一小包还温热的、掺了妖兽肉糜的精致点心,或是几件浆洗干净的旧衣。她会坐在离李戮几步远的残破石阶上,并不靠得太近,眼神温柔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疏离与畏惧。
“小六…吃点吧…” 她的声音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试图浇灌这片冻土,“父亲…他…” 提到李诞,她总是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他并非全然无情,只是…母亲的离去…伤他太深…你要…体谅…”
体谅?李戮麻木地咀嚼着点心,那点微弱的血气入腹,稍稍抚平了体内饥饿黑洞的躁动。他看着李萱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善意,听着她话语里为父亲开脱的无奈,心中却是一片混沌的冰冷。体谅那声“自生自灭”的判决?体谅那刻骨铭心的厌恶?他不懂这些复杂的情感,只知道每一次见到父亲,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只有冻彻骨髓的寒意,比北境的暴风雪更甚。那寒意,比体内的剧痛更清晰。
五哥李炎,则是另一种“关注”。每次李戮被允许短暂离开西院(通常是去最偏僻的侧门领取最低等的份例),只要远远看到李炎的身影,对方周身那层淡红色的灼热气浪便会猛地升腾,脚下的石板甚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李炎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毫不掩饰地钉在李戮身上,充满了强烈的排斥与敌意。他颈间那块赤红的玉佩,在李戮靠近时总会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和温热,仿佛在警示着什么。李炎不懂,只将这一切归咎于李戮的“不祥”,厌恶更深。
二姐李幽的目光则更遥远,更冷。李戮有时能感觉到,在那座可以俯瞰整个西院的高阁上,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没有温度,只有审视和计算,如同猎人在评估陷阱中的困兽。
十三岁那年,将军府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枷,砸落在西院:李戮,随军!赴镇渊城外的“黑风峡”,清剿流窜的低阶妖兽!
这是流放,更是送死。府中无人不知,黑风峡是绞肉场,新兵与囚徒的坟场。李诞甚至吝于给这个儿子配备一件像样的皮甲,只有一柄制式的、刃口有些卷的破铁刀。
李戮沉默地接过刀。体内那混沌的饥饿感,在听到“妖兽”二字时,竟奇异地翻腾起一丝…渴望?
***
黑风峡,名副其实。阴风如鬼哭狼嚎,在嶙峋怪石和枯死的黑木间穿梭,卷起带着血腥与腐臭的沙尘。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大地被暗褐色的污血浸透,散落着不知名妖兽的残肢断骨和锈蚀的兵器残片。
第一次踏上战场,李戮被粗暴地塞进一支由罪囚、地痞和如他这般被家族抛弃的“废子”组成的炮灰营。血肉横飞的景象,震耳欲聋的咆哮,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气,足以让任何新兵崩溃。李戮瘦小的身体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脸色苍白,眼神依旧带着惯有的空洞。然而,当一头形如巨狼、獠牙滴淌着腥臭涎水的“腐爪妖狼”嘶吼着扑向他所在的队列时,奇变陡生!
恐惧?没有。体内的剧痛和那无底洞般的饥饿感,在嗅到妖狼身上那股浓郁的生命精元气息的瞬间,骤然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本能的狂暴渴望所取代!那是一种比恐惧更原始、更强大的驱动力!
“嗷——!” 妖狼的巨爪带着腥风抓向李戮的头颅。
李戮动了!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被饥饿驱动的、野兽般的爆发!他矮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避开了致命的爪击,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力量,合身撞入妖狼相对柔软的胸腹!
“砰!” 沉闷的撞击声。妖狼竟被撞得一个趔趄。
李戮眼中那层空洞的麻木瞬间被一种赤红的凶光取代!他手中的破铁刀,被他灌注了蛮横的力气,毫无花哨地、狠狠捅进了妖狼的脖颈下方!污血狂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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