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作孚的回信带着川江特有的潮气与热忱,迅速抵达上海。
信中不仅确认了“嘉树商贸行”成为民生公司重要发起人,更附上了一份更为详尽的《川江航运业调查报告与发展建言》的初稿,恳请陈嘉树这位“见识卓绝”的合伙人斧正。
报告内容详实,数据颇下了一番功夫,远超此时一般商人的眼界。
它不仅估算了川省主要出产如桐油、猪鬃、药材的年吞吐量,更尖锐地指出了外轮公司垄断下的种种弊端——运价高昂且随意,船期不准,对待华商客货态度傲慢。
报告的核心论点在于:若能以固定班期、合理运价、优良服务运营,即使面临洋轮竞争,华资航运公司依然有巨大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陈嘉树仔细翻阅着报告,对卢作孚的务实和能力更加欣赏和佩服。
他提笔在报告的空白处写下数条批注,主要集中在如何利用现有条件降低初期成本、如何设计更具吸引力的股权结构以吸引更多本土士绅入股,以及如何利用信息差(例如提前知晓某些货物流向)来优化航线安排。
随批注寄回的,还有“嘉树商贸行”首笔数额可观的入股资金,这笔钱,对于初创维艰的民生公司而言,无异于久旱甘霖。
几乎在汇款发出的同时,白秀珠的骑马邀约也送到了陈嘉树的案头。地点是位于西郊新近开业的一家西洋马场,据说背后有洋人股东,环境设施一流,是沪上新兴的时髦交际场。
周世昌有些顾虑:“陈先生,这白小姐…上次沙龙就感觉不简单,这次又约在马场,怕是…”
“兵来将挡。”陈嘉树放下请柬,“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马场绿草如茵,空气清新,白秀珠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骑装,长靴马裤,更显身段挺拔,英气逼人。
她牵着一匹神骏的阿拉伯白马,早已在场边等候,看到陈嘉树依旧是西装革履而来,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陈先生,不会骑马?”她牵着马缰,慢悠悠地走到陈嘉树面前,语气带着几分挑衅。
陈嘉树看了看那匹打着响鼻、略显焦躁的白马,又看了看白秀珠:“略懂。”
马场管事连忙牵来一匹看起来温顺些的栗色母马,陈嘉树没有用马镫,左手一按马鞍,身形轻捷如燕,已然稳稳落在马背上,动作流畅自然,丝毫没有初学者的生涩,那栗色母马在他身下也变得异常安静。
白秀珠眼中讶色更浓,她原本以为能看到陈嘉树出糗,没想到对方身手如此利落。
“看来陈先生是深藏不露。”
两人并辔缓行,沿着马场边缘的跑道溜达,白秀珠似乎对陈嘉树如何发家颇为好奇,言语间不时试探。
“陈先生起于微末,短短时间就在上海滩创下这番局面,真是令人佩服。不知除了金融投机,接下来有何打算?总不能一直靠着那几张《快讯》吧?”
她话语直接,带着北方女子的爽利,却也暗藏机锋。
“白小姐消息灵通。”陈嘉树控着马缰,目光掠过远处的草场,“金融不过是手段,实业方是根基,最近,正与川省的朋友,合股做点航运方面的小生意。”
“航运?”白秀珠挑眉,“那可是洋人的地盘,水深得很,陈先生有把握?”
“水深,才有大鱼。”陈嘉树淡淡道,“况且,洋人能吃下的肉,我们未必就不能分一杯羹,关键在于,能不能找到洋人顾及不到,或者不愿意弯腰去捡的缝隙。”
白秀珠若有所思,她侧头看着陈嘉树冷静的侧脸,忽然一抖缰绳,轻喝一声:“光溜达有什么意思?陈先生,比比脚力如何?”
说罢,不待陈嘉树回应,已策动白马,如一道白色闪电般冲了出去,红色丝巾在颈后飘扬。
陈嘉树嘴角微勾,一夹马腹,栗色母马也立刻加速,紧追不舍。
两匹马一前一后,在广阔的草场上追逐。白秀珠骑术精湛,身体随着马匹奔跑的节奏起伏,姿态优美。陈嘉树的骑术看似朴实无华,却效率极高,总能巧妙地利用地形和节奏,紧紧咬住前方那道白色的身影。
最终,几乎是同时冲过了马场另一端虚拟的终点线。
白秀珠勒住马,微微喘息,脸颊因运动而泛红,眼神亮得惊人。
她看着气定神闲的陈嘉树,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少了平日的矜持与算计,多了几分真性情:“痛快!没想到陈先生身手这么好!”
“白小姐承让。”陈嘉树看着她因运动而格外明媚生动的脸庞,心中那点征服欲又悄然抬头,这女人,确实像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但也正因如此,才更有趣。
就在陈嘉树与白秀珠在马场角逐之时,周世昌那边遇到了麻烦。
文华印务订购的一批特种油墨和高级纸张,从广州经海路运抵上海码头。
这批货是“机要车间”未来印制更精密、更特殊印刷品的必需品,价值不菲,货船靠岸后,却迟迟无法提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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