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机械厂传来的消息,让陈嘉树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对手不再满足于阴暗处的窥探和远程的威胁,开始尝试触碰他的实业根基。这既是挑衅,也是测试,测试他的反应,测试他的底线。
“告诉卢厂长,不必硬扛。”陈嘉树对着电话那头的周世昌,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生产线、仓库,除了标注‘军品配件’的禁区,其他地方,只要不涉及核心配方和工艺流程,都可以‘酌情’展示。但要让厂里的老师傅们‘不经意’地透露,我们和川军某些部队的合作关系‘源远流长’,背景‘深不可测’。”
“另外,让世昌你手下机灵点的兄弟,混在工人里,把来看厂那几个人的样貌、口音、行为习惯,给我牢牢记住。尤其是那个带头的。”
“明白,先生。是要引蛇出洞,顺便摸清他们的路数?”周世昌立刻领会。
“是敲山震虎。”陈嘉树纠正,“让他们知道,明远不是毫无背景的肥羊,碰了,可能会扎手。但也别把他们吓跑,要让他们觉得,只要代价够大,或者方法够巧,还是有机会。我们要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以及,他们是谁。”
放下电话,陈嘉树走到窗前,俯瞰着南京街景。阳光明媚,车马如流,一派升平,但他却感觉身处丛林,四周危机四伏。
白秀珠端着咖啡走进来,看到他挺拔而冷硬的背影,将咖啡轻轻放在桌上。“明远那边有麻烦了?”
“小麻烦。”陈嘉树转过身,接过咖啡呷了一口,苦涩的液体让他精神一振,“有人坐不住了,想试试我的斤两。”
“需要我通过伊藤那边……”白秀珠试探着问。
“不。”陈嘉树断然否定,“这件事,不能借日本人的手。否则后患无穷。”他放下咖啡杯,目光锐利,“我们自己解决。你那边和伊藤的谈判照旧,设备和技术引进是重中之重,不能因小失大。甚至可以适当表现出我们对资金需求的‘急迫’,让他觉得我们被明远的事牵扯了精力,在贷款条件上更容易让步。”
白秀珠点头:“我明白,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对方来者不善。”
“我知道。”陈嘉树看着她,忽然问道:“秀珠,你在上海的时候,对青帮、洪门这些帮会,了解多少?”
白秀珠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你是想……借江湖之力?”
“有时候,江湖规矩,比官面文章更管用。特别是对付一些见不得光的老鼠。”
他并非想与帮会深交,但那封威胁信和明远厂的事,都透着股地下世界的腌臜气。
他需要一条能通到那个层面的线,不是为了依附,而是为了威慑和情报。
白秀珠沉吟片刻:“青帮层级森严,门槛太高。洪门分支众多,关系复杂。倒是有一个叫‘义信社’的团体,崛起不久,头目姓杜,做事还算讲究,在法租界有些影响力,而且……听说他们对日本人不太买账。”
“杜?”陈嘉树记下了这个名字。“想办法,递个话过去,不必深交,只需让他们知道,南京的陈嘉树,愿意交个朋友,偶尔互通些市井消息。”
“好,我来安排。”白秀珠应下。
接下来的几天,陈嘉树坐镇南京,遥控指挥。他一方面密切关注着关税库券的最终方案,与顾敏保持紧密沟通,不断完善自己的认购计划;另一方面,则紧盯着上海明远厂的局势。
周世昌派去的人成功记下了那几个“客商”的样貌特征,并通过底层渠道大致摸清了他们的来历——与上海闸北一带一个叫“黑虎帮”的小帮会有关。
这个“黑虎帮”平日做些欺行霸市、收保护费的勾当,偶尔也接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脏活。
“黑虎帮……”陈嘉树手指敲着桌面,眼中寒光一闪,“看来,是有人花钱雇了这群疯狗。”
几乎同时,白秀珠那边也传来了关于匿名信调查的进展。通过追查信纸和油墨来源,线索若隐若现地指向了上海公共租界的一家日本商行——三友洋行。
这家洋行表面从事棉纱贸易,但背景复杂,与日本海军部门关系暧昧。
三友洋行,黑虎帮……两条看似不相关的线,隐隐交织在一起。
陈嘉树几乎可以断定,幕后黑手即便不是伊藤信介本人,也必然与他背后的势力脱不了干系,这是典型的日式手法,利用本地黑帮进行骚扰和试探,自己则隐藏在幕后。
“先生,黑虎帮那边,要不要给他们点教训?”周世昌请示道,语气中带着杀气。
“教训肯定要给,但不能我们直接动手。”陈嘉树沉吟道,“把我们掌握的关于黑虎帮欺压商户、与日本人勾连的一些证据,匿名送给巡捕房跟他们有仇的对头,再通过报纸放点风声。另外,把我们和川军有合作的消息,巧妙地透给黑虎帮背后可能的主子。”
他要用官面的压力和潜在的军方背景,让黑虎帮和他背后的人有所顾忌。同时,他让白秀珠加快与“义信社”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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