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神算”的名声,连同他那奇特的“算珠”,像初春的柳絮,悄无声息却又无孔不入地在西市乃至邻近的东市某些圈子里飘散开来。
这日,吴记货栈迎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访客。
来者约莫四十多岁,身材微胖,面容富态,穿着一身质地上乘的绢帛长衫,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玉韘,身后还跟着两个伶俐的随从。
他一进门,那通身的气派就和往常来往的客商截然不同,连一向沉稳的赵掌柜都立刻从柜台后站起身,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迎了上去。
“哎呦!是什么风把张东家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赵掌柜一边招呼,一边示意阿旺快去倒水。这张东家,乃是东市有名的绸缎商,家资丰厚,生意做得极大,在长安商贾中也算是一号人物,平日里和吴记这种主要经营皮货、杂物的货栈并无太多交集。
张东家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并不宽敞的货栈里扫视,最后定格在正在角落里,对着账目拨弄自制算盘的陈默身上。
“赵掌柜,不必客气。”张东家声音洪亮,带着长期发号施令形成的自信,“我今日来,不为生意,是专程来见见你店里那位……嗯,颇负盛名的‘神算’小哥的。”
此言一出,货栈里瞬间安静下来。阿旺端着水碗僵在原地,赵掌柜脸上的笑容也凝滞了一下,其他伙计更是大气不敢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陈默。
陈默闻言,放下手中的算盘和炭笔,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对着张东家行了一礼:“小子陈默,见过张东家。‘神算’之名实不敢当,不过是尽分内之事,当不得东家如此谬赞。”
张东家上下打量着陈默,见他年纪虽轻,但举止从容,眼神清亮,面对自己这等身份的商人也没有寻常伙计的局促畏缩,心中先有了三分满意。
他哈哈一笑,走上前几步,竟直接拿起陈默案几上的那个简陋算盘,饶有兴致地拨弄了几下。
“便是此物?听闻以此物计算,快如闪电,清晰无比?”张东家问道,眼中精光闪烁。
“回东家,正是。此物唤作‘算珠’,能辅助计算,确实比算筹便捷些许。”陈默平静回答。
“便捷些许?”张东家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默一眼,“恐怕不止些许吧?老夫经商二十余载,见过的账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似小兄弟这般心算如神,又能造出如此巧器者,闻所未闻!”
他放下算盘,不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确保货栈里每个人都能听见:“陈小兄弟,老夫是个爽快人,今日前来,是想请你过档,来我张氏绸缎庄做事!职位嘛,就先做总账房的副手,月钱……”他伸出三根胖胖的手指,在陈默面前晃了晃,“三百钱!如何?”
三百钱!
货栈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阿旺眼睛都直了,差点把手里的碗摔了。
三百钱啊!在吴记货栈,像陈默这样帮忙的,一个月能拿到几十钱就算不错了,赵掌柜的月钱恐怕也没这个数!这张东家真是大手笔!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在陈默身上,充满了羡慕、嫉妒,以及期待。就连赵掌柜,眼神也复杂起来,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张东家开出的条件,他根本无力匹配。
然而,陈默脸上却没有露出众人预想中的狂喜或者激动。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
张东家见他这般反应,心中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赏。沉得住气,是个人才!他以为陈默是嫌钱少,或者是顾忌赵掌柜的面子,便又加重了筹码:“若是嫌职位低,也可直接掌管一处分号的账目!月钱还可再议!至于吴掌柜这里……”他转向赵掌柜,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赵掌柜,老夫会另行补偿,绝不会让你吃亏!”
压力给到了陈默这边。
只要他点头,立刻就能摆脱“货栈帮闲”的身份,成为东市大商号里有头有脸的账房先生,拿着丰厚的薪酬,过上在这个时代堪称优渥的生活。
阿旺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恨不得替陈默答应下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默终于抬起头,看向张东家,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却无比坚定的笑容。他再次拱手,深深一揖:
“张东家厚爱,小子感激不尽!东家开出如此条件,足见诚意,小子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
张东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以为事成了。
但陈默话锋一转:“然,小子虽略通算学,却志不在此。入商贾之途,非小子本愿。且小子年轻识浅,还需多加历练,恐难当东家如此重托。东家的美意,小子……只能心领了。”
拒……拒绝了?!
货栈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若木鸡。阿旺张大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赵掌柜也愕然地看着陈默,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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