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冬。下邳城一夜之间化为血火炼狱。
冲天的火光将铅灰色的天空映成一片诡谲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炭混合的刺鼻气味,仿佛连风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白门楼上,吕布披头散发,一身血污,曾经鲜亮的兽面吞头连环铠早已破损不堪,甲叶翻卷,露出底下被血浸透的内衬。
他踉跄奔至城楼边缘,身后仅余三名遍体鳞伤的亲兵。
城下,曹军的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黑压压的人头汇成一片绝望的海洋。
“主公!跳下去!杀出一条血路!”一名亲兵嘶吼着,话音未落,一支冷箭便自城下呼啸而至,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咽喉。
吕布眼中只剩下野兽般的赤红,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城墙,又回头望向那片火海。
绝境,催生出最原始的疯狂。
他猛地一夹马腹,胯下赤兔马发出一声悲鸣,人立而起,便欲纵身跃下!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数条冰冷的绊马索从暗处猛然绷直,赤兔马前蹄被绊,悲嘶着重重摔倒。
吕布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抛飞出去,在冰冷的石阶上翻滚数圈,最后重重撞在一根梁柱上。
“哐当——”
那柄曾于虎牢关下劈开漫天风云,于辕门外射落恩怨情仇的方天画戟,脱手飞出,斜斜插入不远处的冻土之中,深达三寸。
戟刃上流淌的血迹迅速凝固,在火光下泛着幽暗的光,一半神兵,一半泥泞。
天下无双的吕奉先,竟如此狼狈地沦为阶下之囚!
未等他挣扎起身,潮水般的曹军甲士已蜂拥而上,冰冷的铁链带着“哗啦”的巨响,死死锁住了他的双臂和脚踝。
“吼!”
吕布喉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臂猛然发力。
他天生神力,含怒之下,竟硬生生将七八名拽着铁链的精锐曹兵拖得人仰马翻!
铁链被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温侯神力,名不虚传。”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许褚扛着虎头大刀,缓步逼近,铜铃般的眼睛里满是戏谑,“不是号称能征惯战,天下无敌吗?怎么今日倒像条伏在笼中的疯狗?”
吕布猛地抬头,双目喷火,死死盯住许褚。
若非铁链束缚,他有自信三合之内,便将眼前这“虎痴”斩于马下!
高台之上,独眼的夏侯惇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不发一言,那只空洞的眼眶在火光下显得格外骇人。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阵骚动,两个身影连滚带爬地来到曹操马前,跪倒在地。
正是宋宪与魏续!
“司空明鉴!”宋宪双手高举着一卷羊皮,正是下邳的城防图,“吕布刚愎自用,不纳忠言,我等实是为一城百姓和将士性命着想,才开城献降啊!”
吕布的妻舅魏续更是直接指向被困的吕布,脸上满是谄媚与恶毒:“司空,此人素来反复无常,狼心狗肺!丁原待他如子,他杀了丁原!董卓认他为义子,他又杀了董卓!此等三姓家奴,断不可留,否则必为后患!”
“魏续!宋宪!尔等无耻叛贼!”吕布目眦欲裂,声如惊雷。
他万万没想到,最后捅上最致命一刀的,竟是自己最亲近的部将和亲戚!
这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让他感到刺骨的冰寒与屈辱。
次日清晨,天色阴沉,寒风如刀。
白门楼下临时搭起了刑台,数千名曹军士卒肃立,刀枪如林,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成廉,这位自始至终跟随着吕布冲杀的悍将,被五花大绑在木桩上。
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挺直了胸膛,面朝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吕布,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呐喊:“温侯!大丈夫死则死矣,何惜一命!你若降了曹贼,我等追随你而死的忠骨,又该托付于谁?汉家有忠烈之臣,曹魏无信义之主啊!”
话音刚落,他猛地将脖子撞向身旁刽子手的刀刃。
“噗——”
一道血线飚射而出,溅了三尺之高。
成廉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双眼却依旧圆睁,直勾勾地望着吕布的方向。
“啊——!”
吕布发疯般地挣扎起来,肩胛骨被四名虎背熊腰的甲士死死按住,几乎要碎裂。
铁链深深勒入他的皮肉,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尘土里。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忠诚的部将血溅当场,那句“忠骨何托”,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曹操身披黑色大氅,缓步登上高台。
他没有看地上的尸体,目光径直落在吕布身上,那眼神复杂无比,既有欣赏,也有忌惮,更有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从侍从手中接过一道诏书,用一种不疾不徐的语调,慢声念道:“吕布,勇而无谋,反复难驯,豺狼也,当速杀之……”
听到这里,吕布反而停止了挣扎,他缓缓闭上眼,颈部青筋暴起,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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