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锣声凄厉,仿佛一把生锈的铁钩,狠狠地抓挠着许都大营黎明前的宁静。
那声音并非军中惯常的示警或集结,而是带着一股子揪人心的急促与尖锐,专门用来鸣示捉贼拿赃。
南库之外,瞬间围满了被惊醒的士卒,他们睡眼惺忪,脸上却写满了看热闹的兴奋。
火把的光芒刺破晨雾,映照出库房前空地上令人窒息的一幕。
三名负责锻造的劳役被五花大绑,屈辱地跪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筛糠般发抖。
在他们面前,一个粗布包裹被猛地抖开,三段闪烁着幽冷光泽的精钢条“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那钢条截面整齐,质地紧密,一看便知是百炼而成的上品,正是从那些修复好的画戟上截下的备用材料。
带队巡查的,赫然是几日前刚被贬为马夫、此刻却重新穿上了巡营校尉服饰的胡车儿!
他脸上那道未消的指印更添了几分狰狞,目光如毒蛇般死死盯着跪地的三人,声嘶力竭地吼道:“好大的狗胆!南库重器,国之利刃,尔等竟敢监守自盗,窃为己用!这是通敌的大罪!”
他这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不是钉向那三个卑微的劳役,而是直直地钉向这南库的主管——吕布!
丁斐闻讯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剑拔弩张的场面。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前几日还在酒宴上称赞吕布治库有方,今日便出了如此恶性的窃盗案,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李孚急得满头大汗,他最清楚这些锻造材料的管理何等严格,当即就想上前辩解:“丁中郎将,此事必有蹊“
“你闭嘴!”胡车儿厉声呵斥,一把推开李孚,“这里有你一个降吏说话的份吗?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局势瞬间逆转!
前一刻,吕布还是即将高升的功臣;这一刻,他已然站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
若“监守自盗”的罪名坐实,他不仅会失去刚刚建立起的一切,更可能被重新打入不见天日的囚营,永世不得翻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库房中缓步走出的高大身影上。
吕布出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铁屑与汗渍的麻布短衫,赤着古铜色的坚实臂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无惊慌,也无愤怒,平静得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的目光没有去看胡车儿,也没有去看地上的钢条,而是缓缓扫过那三名跪地的劳役。
视线最终落在他们那双因捆绑而发紫的手上。
那三双手,手背粗糙,青筋虬结,掌心和指节处布满了厚实而坚硬的老茧。
那是长年累月握持铁锤、感受炉火高温才能留下的独特印记。
他们,确实是锻工。
吕布的视线继而转向那三段精钢条,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钢条冰冷的断口。
就在指尖触碰的刹那,他双目微闭。
刹那间,那近乎“武道直觉”的金手指轰然发动!
无数嘈杂的声响、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没有“看”到这钢条是如何被锻打的,却“听”到了它被安放在一个不属于它的地方时,那格格不入的微弱“鸣动”。
紧接着,一幅模糊的画面浮现:昨夜子时,月黑风高,一个鬼祟的身影趁着巡逻间隙,闪入库房最偏僻的角落。
那人动作极快,将三段钢条熟练地塞进劳役们堆放的床下草席深处。
就在他抽手离去时,袖口不经意间微微扬起,露出手腕上缠绕的半截深色缠臂布——那上面独有的暗红色交叉纹样,与昨日胡车儿在演武时所戴的,一模一样!
吕布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却不言一语。
他站起身,转向面色铁青的丁斐,平静地躬身一礼:“丁中郎将,布请命,可否由我亲自审问?”
丁斐眉心紧锁,心中天人交战。
按军法,出了这等事,主官本该避嫌。
但看着吕布那双坦荡无畏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日酒宴上,吕布挥袖熄灭香火的从容。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准!”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将是血腥的拷问。
以这位前温侯的暴烈性子,只怕当场就要将这三人活活撕碎。
然而,吕布却未动用任何刑具。
他只是转身,对李孚淡然吩咐:“去,取三柄铁锤来,一柄十斤,一柄二十斤,一柄三十斤,置于案前。”
李孚一愣,但出于绝对的信任,立刻飞奔而去。
片刻后,三柄大小不一的锻锤摆在了众人面前。
吕布指着铁锤,对那三名劳役道:“你们既是锻工,便以锤为证。依次上前,任选一柄,试挥三十六下。”
胡车儿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心中冷笑:“装神弄鬼!”
第一名劳役被解开绳索,他颤抖着选了最轻的十斤锤。
刚一举起,双臂便剧烈摇晃,脚下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哪里有半点锻工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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