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军器司衙门外那面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告示墙,竟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张崭新的《奋威营募卒榜》赫然在目,墨迹未干,却字字如钩,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弦。
榜文写得明白:奋威校尉吕布,奉司空之命,为改良军械、试训新阵,特募士卒三百。
凡曾服役军中、因伤退伍、或因犯小过而被贬斥者,皆可应募!
一经录用,经体能与器械双重考核,月俸加三成!
满城哗然!
这算什么?
既非朝廷征兵,也非地方募勇,竟公然招揽那些被军队剔除的“废人”和“罪卒”?
月俸还加三成,这手笔,简直是在往曹操亲手建立的军功体系里掺沙子!
衙署后院,新任军器司丞丁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快步找到正在庭中品茶的参军傅干,压低声音道:“傅参军!温侯此举……此举不合礼法啊!招募罪卒,擅加俸禄,若被御史台弹劾,你我都要受牵连!”
傅干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沫,眼皮都未抬一下,笑道:“丁司丞稍安勿躁。榜文上可写了‘招募罪卒’四字?”
丁斐一愣:“那倒没有,只说‘犯小过贬斥者’……”
“那不就结了?”傅干放下茶杯,我们这叫奉命行事,依法而为。
至于俸禄,军器司本就有试制新品的‘专项用度’,从中拨付三百人的津贴,名目是‘试械耗损’,谁又能挑出错来?”
丁斐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高,实在是高!”
报名处人头攒动,而真正的筛选,却在看不见的后堂。
貂蝉端坐于一方案后,面前没有花名册,只有一卷泛黄的秘录。
这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三年来,所有因各种缘由被贬斥、发配、打入另册的并州籍士卒名录!
这是杨秋的旧部冒着风险,花了近两年时间,从各处军屯、矿场、官坊的簿册中一点一滴抄录整理出来的生命线。
她的指尖划过一个个名字,目光冷静得像一位正在审阅生死的判官。
“王三,右臂伤残,剔除。”
“李四,降曹后曾告发同袍,心志动摇,标记。”
“张五,当年拒降,被罚去南阳开矿,因顶撞军官,加罚二十杖,仍不屈……此人,圈朱点。”
一个个或被遗忘,或被唾弃的名字,在她的朱笔之下,重新被赋予了价值。
与此同时,人群之中,一个身形佝偻、扮作聋哑杂役的汉子,正提着水桶,看似木讷地来回穿梭。
正是郝萌!
他的耳朵捕捉着每一丝熟悉的乡音,眼睛则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报名者的站姿、手掌的老茧、以及不经意间握拳时,那属于持矛或握刀的独特习惯。
凡有可疑者,他便会借着擦拭石阶的机会,用沾了泥水的手指,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划下一个个隐秘的记号。
考核当日,天光大亮,军器司内的校场肃杀之气弥漫。
吕布一身劲装,亲自主持。
他没有设置繁复的武艺比拼,只定了三项简单却刁钻的考核。
第一项,负重三十斤,疾行两里!
这考验的不是爆发力,而是长途奔袭的耐力与负重平衡感。
第二项,蒙眼拆解一柄制式环首刀,再凭手感将其分毫不差地组装回去!
这考验的是对兵器深入骨髓的熟悉。
第三项,十人一组,听鼓点变换阵型!
鼓声时而急促如雨,时而沉缓如雷,要求的不是阵法有多精妙,而是那种不假思索的本能反应!
围观的杂役和官员看得一头雾水,这算什么考核?简直像儿戏!
唯有混在队伍中的侯成与曹性,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每一个项目,分明就是当年他们纵横北疆的并州铁骑最基础、也最核心的入门训法!
是吕布亲手为他们量身打造的生存法则!
一组十人演练“锥锋阵”,鼓点三短一长,本该瞬间收缩为一点,却有两人慢了半拍,阵型顿时出现一丝滞涩。
“出列!淘汰!”吕布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那两人满脸不甘,还想争辩,却被侯成冰冷的眼神逼退。
在这里,没有理由,只有服从。
烈日当头,汗水浸透了每一个人的衣衫。
至午时,报名者数百,最终昂首立于场中的,仅余八十七人!
吕布扫视着这群虽然衣衫褴褛,但眼神中重新燃起火苗的汉子,沉声宣布:“很好。但本校尉需要三百人,尚缺二百一十三人。榜文继续张贴,准三日内,补录满员!”
当夜,一封加急文书由傅干亲手送入司空府,呈于尚书台备案。
文书上,正是这八十七人的录用名单。
灯下,曹操随手翻阅着,名单上的人履历清晰:某某,原属青州兵,腿伤退役,现为城西屠户;某某,原为屯田卒,因盗窃军粮被贬为杂役……全都是些底层的边缘人物,毫无威胁。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随手批阅,再未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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