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城内,这股无形的暗流,最先在文人墨客的笔尖掀起波澜。
建安四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比往年更早,也更决绝。
司空府门外,曾车水马龙的景象荡然无存,只余几只寒鸦在光秃秃的枝头哀啼。
文坛领袖王粲,于府中设宴,酒过三巡,竟当着满座宾客,蘸墨挥毫,一首《短歌行》一挥而就,其辞曰:“虓虎困樊笼,爪牙不得施。功高动天子,一怒万骨枯。”
诗文如同一滴滚油落入沸水,顷刻间传遍了许都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不再高谈阔论郭嘉的奇谋,转而低声议论起那只被困在笼中的“虓虎”。
诗成当日,郭嘉府邸门前愈发冷清,几近门可罗雀。
有好事者壮着胆子上前,向门房探问:“军师祭酒病体如何?”
那仆人面色惨白,瑟缩着脖子,压低声音道:“已三日未进汤药,水米不沾,只在榻上反复喃喃‘局势失控’四字。”
这寥寥数语,比任何军报都更具杀伤力。
消息经由荆州牧刘表的使者刘先之口,星夜传回襄阳;又被苏伯在冀州的叛军余党探知,迅速在河北袁绍旧部中散播开来。
一时之间,从南到北,从官场到军营,“郭嘉将死,曹操失智囊”的说法,如瘟疫般悄然蔓延。
赤焰埠,帅帐深处,烛火通明。
貂蝉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舆图,她并未关注山川河流,而是将一枚枚颜色各异的丝线团摆在图上。
“夫君的计策,是点燃引线。而妾身要做的,便是将这星星之火,吹成燎原大火。”她对身侧肃立的十几名织坊女使说道。
这些女子,皆是影帐的核心成员。
“自今日起,影帐启用‘经纬仪’为新密码。凡丝线经纬交错之疏密,代指敌我兵力调动;凡染料褪色之快慢,代表各方官员态度之转变。”
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在寂静的帐内回响。
“今夜,连夜赶制十匹云锦,分别送往青州、兖州各大豪族府邸。记住,图案要新颖,寓意要祥瑞,但丝线的经纬与褪色配比,必须将‘郭嘉毙、曹疑布、天下将乱’这八字暗语,给我一针一线地织进去!”
“喏!”女使们齐声应道。
她又唤来一名看似不起眼的仆妇:“你带几个人,扮作逃难的流民,混入军市酒肆。只需在人多处低语:‘听说了吗?魏公要把镇东将军调回许都‘议事’……’若有人问起,便装作惊慌失措地补上一句:‘上一个被这么叫回去‘议事’的,是尚书令荀彧。’”
此言一出,帐内几名略通朝局的女使,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荀彧因反对曹操称公,被调离中枢,最终忧愤而死。
将吕布与荀彧相提并论,这无异于直接宣告了曹操的“兔死狗烹”之心!
赤焰埠外围,夏侯尚的营地。
他奉曹操之命,率三千精兵驻扎于此,名义是协防,实则是监视。
连日来,他将吕布军营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他发现,军中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将士们操练依旧,但眉宇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忧愤。
就连素来只知埋头种地的屯田官,也敢在田垄间私下议论:“温侯在冰河上为咱们拼死打下活路,如今倒好,仗打完了,就要被卸磨杀驴了?”
一个雪夜,夏侯尚巡营,正撞见原袁绍降将朱灵,独自一人坐在雪地里,对着一壶冷酒默默流泪。
“朱将军因何感伤?”夏侯尚走上前。
朱灵抬起通红的双眼,惨然一笑:“夏侯将军,你不懂。我等降将,命如飘萍。今日是他吕奉先,明日,便是你我这般在曹公麾下效力的外姓人。功劳,是催命符啊!”
夏侯尚闻言,心头剧震,默然良久。
他回到帐中,看着桌上那份早已写好的、关于“吕布军心浮动,恐有异志”的奏折,久久无言。
窗外风雪呼啸,一如他内心的挣扎。
最终,他拿起奏折,将其一点一点,撕得粉碎。
吕布中军大帐。
他听完曹性关于许都舆情的汇报,脸上毫无得意之色,反而愈发冰冷。
“还不够。”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
那是一枚早已锈迹斑斑的铜铃,上面沾染着暗褐色的血迹,正是当年虎牢关大战时,他从某位战死部将身上所遗。
“曹性,你亲自去一趟许都。”吕布的眼中闪烁着寒芒,“想办法将这枚铜铃,混入城中最大的妓馆‘醉春风’里,挂在头牌乐师的腰带上。再附上一张纸条,上书四字:‘嘉死,则布反。’”
曹性一怔:“将军,这是何意?郭嘉若死,您不是更安全吗?”
“郭嘉的耳目遍布天下,他一定会查到这枚铜铃的来历。”吕布冷笑,“我要让他知道,他能查到我的过去,我也能利用他的耳目。我要告诉他:你知道我的过去,但我根本不怕你知道。你若敢死,我便敢反,让这天下为你陪葬!”
这是一种何等嚣张、何等狂悖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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