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台内,灯火摇曳,映着一张张凝重的脸。
气氛比许都的冬夜还要寒冷。
新任尚书仆射陈群,字长文,手捧一卷刚刚写就的《定品疏》,声如金石,掷地有声:“丞相,今海内初平,选贤任能,当为国之首务。然乡评不明,察举之制弊端丛生。群以为,当立九品之法,由朝中重臣,依门第、德行、才干三者,品评州郡人才,上报朝廷,以为授官之本!”
他话音一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角落里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那里记录着征北将军吕布的军功卷宗。
“尤其,”陈群加重了语气,像一把磨得锋利的尖刀,直刺要害,“门第德行,尤为关键!寒门鄙夫,纵有匹夫之勇,然其心性鄙劣,目光短浅,若掌兵权,则如稚童持利刃,伤人伤己。故,群请奏:凡非士族出身,无大儒举荐者,不得典兵,不得为方面之将!”
“寒门不得典兵!”
这六个字,如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尚书台内炸响!
在场众人无不色变。
谁都听得出来,这已经不是含沙射影,而是指着吕布的鼻子,要将他死死钉在“武夫”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尚书令荀彧,素来以匡扶汉室、建立秩序为己任。
他初闻“九品之法”,此法若能推行,确实能将天下人才尽数纳入朝廷的掌控之中,避免地方豪强私相授受。
可当他听到最后那句“寒门不得典兵”时,眉头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陈群。
陈群的脸上,除了对国事的“忧虑”,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对权力的渴望。
荀彧心中一凛,他忽然明白,陈群此举,不仅是要打压吕布,更是在借此机会,将选官、品评之权,彻底收到他们这批颍川士人的手中,甚至要将崔琰那样的冀州清流名士的影响力都排挤出去!
“长文此策,用心良苦。”荀彧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然,高祖亦起于亭长,卫霍亦出身微末。一刀切断寒门晋升之路,恐非固国之本,反易生怨怼。此事,需从长计议。”
陈群没想到荀彧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脸色微变:“文若兄,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吕布之流,便是前车之鉴!若不加以遏制,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遏制武夫,与禁绝寒门,是两回事。”荀彧寸步不让,“崔季珪(崔琰)亦言,当抑武扬文,却未曾说过要断绝英雄用武之地。你这是要将吕布,连同天下所有心怀壮志的寒门子弟,一并推到朝廷的对立面去!”
二人你来我往,言辞渐趋激烈。
角落里,一名负责添灯剪烛的黄门侍郎董祀,低着头,看似专心于手中的活计,耳朵却将这场争执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心里。
当夜,一封用蜜蜡封口的密信,悄无声息地送抵征北将军府。
书房内,貂蝉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十字:“荀崔生隙,陈欲专权。”
她绝美的脸上,绽开一抹冰冷的笑意,犹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艳丽而致命。
“好戏,终于开场了。”她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转身对侍立一旁的董祀轻声吩咐了几句。
第二日,许都的茶楼酒肆、宫廷的内侍宫婢之间,一个惊人的“秘密”开始流传:
“听说了吗?征北将军府有大动作!吕将军感念崔琰公持正敢言,欲联手崔公,共抗陈群那套‘门第论’!”
“何止!据说吕将军已私下许诺,愿将冀州新得的三个屯田庄的全部收益,赠予崔公,以换取清流一脉的支持!”
这流言编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
它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绕过了所有人,直接扎向了崔琰最高傲、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消息辗转传入崔琰耳中时,他正在书房内校对古籍。
“砰!”
崔琰须发皆张,将手中的竹简狠狠摔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
他崔琰,一生自诩清流砥柱,视名节重于生命,最不屑的便是与吕布那等反复无常的鄙夫为伍!
现在,那武夫竟然想用铜臭熏天的田产来“收买”他?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竖子!奸贼!安敢辱我至此!”
盛怒之下,崔琰当即写就一篇奏疏,痛斥吕布“与佞臣(指陈群)内外勾连,妄图以金钱交易朝堂,图谋不轨,意图扰乱朝纲!”他甚至将陈群也一并骂了进去,认为这必然是陈群与吕布合演的一出双簧,目的就是为了玷污他崔琰的清名!
这封奏疏递上去,整个朝堂都懵了。
荀彧看到奏疏,更是疑窦丛生。
他本就觉得陈群野心太大,如今见崔琰反应如此激烈,不禁怀疑:难道陈群真的暗中与吕布达成了某种交易,想借吕布之手打压崔琰,自己再站出来收拾残局,一举两得?
一时间,原本目标一致的士族集团,瞬间陷入了互相猜忌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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