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引五百残兵,据守华容道狭口!曹公率主力已过三屯!”
探马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冰雪的寒气,瞬间刺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高顺的瞳孔猛地一缩,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沉声请命:“将军!关羽重伤之躯,兵不过五百,此乃天赐良机!末将愿为先锋,一个冲锋,便可取其首级!”
然而,吕布并未如他所料那般下令,甚至没有去看他一眼。
他只是勒住赤兔的缰绳,任由神驹不安地刨着蹄下的冻土,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凝望着数里之外,山谷隘口处那片若有若无的微弱火光。
那不是战阵的煌煌火把,而是溃兵围聚取暖的篝火,在漫天风雪中,渺小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萤虫。
冰冷的杀机像毒蛇般缠上脊背,那是来自后方军阵的无形压力。
吕布却仿佛浑然不觉,他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风声淹没:“他们……还剩多少粮?”
身旁的亲兵愣了一下,随即翻阅着斥候带回的军报,低声道:“回将军,据俘虏所言,刘备军断粮已久,关羽所部……所携军粮,”
不足半日。
吕布闭上了双眼。
风雪扑面,那刺骨的寒意,却不如他心中升起的寒意来得更甚。
赤壁的滔天火海,连环船的崩解,曹军的狼狈奔逃……以及此刻,挡在丞相归途上,本该是绝路的最后一道关隘。
一切都像是写好的剧本。周瑜在演,孔明在演,曹操……也在演。
而他吕奉先,就是曹操递给关云长的那把刀,用来考验关羽是否会还了当日解围之情。
若关羽不放,曹操便可坐看他与关羽这生死大敌两败俱伤。
若关羽放了,他吕布便可顺利追上,以护驾之功,再添一笔浓墨重彩的战绩。
可无论哪种结果,他都只是那枚被操控的棋子,一枚验证人性的工具。
“呵……”吕布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笑,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弄与悲凉,“原来,我们都在演一场别人写好的戏。”
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一名负责炊事的火头军趁着混乱,低着头匆匆从他马前跑过,不慎“跌倒”在地,一枚滚烫的烤饼恰好落在了吕布的马靴旁。
吕布的目光微凝。
那火头军捡起烤饼,头也不抬地飞速离去。
而原地,雪地里却留下了一小块被油纸包裹的硬物。
亲兵警惕地上前,拾起呈上。
吕布展开油纸,里面并非什么暗器,而是一卷小小的绢帛。
借着亲兵递上的火把光亮,他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间抄录,但每一个字都如尖针般刺入他的眼中。
那是孟达冒死从曹操中军传出的密令抄本,对象是许褚——“若布纵敌,即令虎卫斩之,不必回报。”
密令之下,还有一行娟秀而有力的蝇头小楷,是貂蝉的亲笔。
“君非刀,何须为人执柄?”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吕布猛地攥紧了拳头,那坚韧的绢帛在他掌心被瞬间捏成一团。
是啊,他吕布是虓虎,是战神,何时……竟沦落到只能做一把为人执掌、用后即弃的刀了?
他将那团绢帛凑到火把上,看着它在火焰中迅速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也映照着他手中方天画戟那令人心悸的森然寒芒。
那一夜,他没有回到中军帐,而是独自一人,提着画戟走入了营外那片被积雪覆盖的松林。
他没有再去看那本从不离身的《锻戟秘谱》,那上面记载的是如何将“器”练到极致。
而他今夜要做的,是让“器”拥有自己的“魂”。
他伸出左手,食指在画戟月牙般的利刃上轻轻一划,一道血口瞬间绽开。
殷红的血珠顺着指尖滴落,砸在冰冷的戟锋之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滋滋”声,随即被极寒的铁器冻结成一点暗红色的冰晶。
“从虎牢关到下邳,再到如今的华容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雪林中回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决绝,“我吕奉先,以武立身,凭手中画戟纵横天下。今日,我以我血为誓——”
他顿了顿,目光穿透风雪,仿佛看到了那个在隘口处苦苦支撑的红脸汉子。
“自此之后,画戟只为我心所使,我吕布……不再是任何人的兵器!”
黎明破晓,天光乍现,将整个山谷染上了一层肃杀的灰白。
两军遥遥列阵。
一方是精气神完足、甲胄鲜明的曹军精锐,杀气腾腾。
另一方,则是不足五百、衣衫褴褛、面带死志的残兵败将。
阵前,一个魁伟的身影拄刀而立,任凭风雪吹拂着他那身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重甲。
青龙偃月刀长大的刀身深深插入冻土之中,仿佛与他一同扎根在这片土地。
他须发皆霜,脸色因失血和严寒而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紫红色,但那双丹凤眼,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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