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氏丹坊的日子,单调而充实。
姜晚每日重复着处理药材的工作,从铁骨藤到更娇嫩易损的月光花,从需要大力捶打的硬骨草到需要细心挑拣的百灵籽。她沉默寡言,只埋头做事,手脚麻利,处理过的药材品相总是高出旁人一筹。
丹坊的管事,姓陈,是东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见她做事稳妥,态度也渐渐和缓了些,偶尔会让她帮忙整理一下库房的药材名录,或者辨认一些送来时标签模糊的药草。
姜晚来者不拒。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重新浸泡在知识的海洋里,只不过这次,是与她过去所学截然不同的、更为底层和实用的药草知识。
她发现,很多在青岚宗被视为“杂质”、“无用部分”的低阶药草根茎叶,在凡俗丹道中,却有着独特的配伍价值。
她不再以修士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待这些“凡草”,而是真正去理解它们的药性,它们在特定配伍中产生的微妙变化。
这种认知的转变,悄无声息,却在她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夜晚,回到客栈,她依旧会感到深入骨髓的疲惫。但偶尔,在极度的疲惫之后,当她放空心神,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一种奇异的感觉会浮现。
不是灵力,不是神念。 而是一种……“感知”。
仿佛在剥离了所有外在的依赖——灵根、灵力、宗门、身份——之后,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开始从她身体内部苏醒。 她开始能更清晰地“感觉”到自身。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细微声响,肌肉纤维因为白日劳作而产生的微小损伤与修复,甚至能隐约“内视”到那片破碎的、如同荒漠般的丹田。 这种感知极其微弱,时断时续,与她过去神念内视、洞悉经脉的状态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更原始、更贴近生命本源的觉察。 这一夜,她照例在极度疲惫后躺下,意识模糊。 忽然,她贴身戴着的黑色戒指,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 那温热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 但紧接着,姜晚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段残缺的信息流,混乱,模糊,如同破碎的梦境碎片: “……气非力,意非念……草木有灵,非独灵气可驭……观其纹,感其性,溯其源……道在屎溺……” 信息破碎不堪,夹杂着许多她无法理解的古老音节和意象。
最后四个字“道在屎溺”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意味。
姜晚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心跳有些快。
是梦?
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戒指。
戒指依旧冰凉,没有任何异常。
但脑海中那些破碎的信息,却真实地残留着。
“气非力,意非念……草木有灵,非独灵气可驭……” 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相对清晰的片段,眉头紧锁。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依靠灵力,不是依靠神念,如何去感知草木之灵?观其纹路,感受其本性,追溯其源头? 还有那“道在屎溺”……
难道是说,大道存在于最低贱、最不起眼的事物之中?
这和她过去所学的、依赖灵根吸纳天地灵气、淬炼己身的道法,截然不同! 她怔怔地坐在黑暗中,窗外的喧嚣似乎远去。
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她心底滋生。
这枚父母留下的戒指,难道并非凡物?
刚才那是……传承?
可为何是现在?在她灵根尽碎,沦为凡人之后? 无数疑问盘旋在脑海。
她再次尝试去感知那戒指,集中精神,用那刚刚萌芽的、微弱的“内在感知”去触碰。
一无所获。戒指依旧是那块冰冷的、死寂的顽铁。
但姜晚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重新躺下,却再无睡意。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些破碎的信息。 “观其纹,感其性……”
第二天,在丹坊处理一捆新送来的“七星草”时,姜晚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按照规程去除根须和老叶。而是拿起一株七星草,仔细观察起来。 七星草,低阶灵草,叶片上有七点白色斑点,状如星斗,故名。通常取其叶片入药,有微弱宁神之效。 过去,她只会关注其蕴含的灵气多寡,叶片品相是否完整。
但此刻,她尝试着放空自己,不再去“分析”,而是去“感受”。
她看着那七点看似随意分布的白色斑点,手指轻轻拂过草叶的脉络,感受着那微弱的韧性,鼻尖嗅着那独特的、带着一丝凉意的清苦气味。
渐渐地,一种极其模糊的“意象”在她心中浮现。 不是通过眼睛看到的形状,不是通过鼻子闻到的气味,而是一种更直接的……感受。
这株草,似乎并非死物。它的脉络中,仿佛流淌着一种极其微弱、与天地灵气似是而非的“韵律”。那七点白斑的位置,也似乎暗含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自然的轨迹。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却真实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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