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寒石村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中,苏家破屋的烟囱里已经冒出了袅袅炊烟。今日是借牛犁地的第一天,全家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紧张的兴奋。
苏明远和苏明义早早起身,检查着阿木送来的那架木犁,摸摸这里,敲敲那里,确保每一个榫卯都结实。
“阿木这手艺,没得说!”苏明义粗糙的手掌抚过光滑的犁辕,由衷赞叹,“这木头选得硬实,犁梢这角度,看着就省力。”
苏明远点头,眼中带着对那个沉默猎户的感激:“是啊,多亏了他。青松,绳子都检查好了吗?别到时候断了。”
苏青松正在整理套牛的绳索,闻言抬头,脸上是年轻人特有的干劲:“二叔,都检查两遍了,结实着呢!”
女人们也在忙碌。李慧心和王月娥在灶间忙着烧水、准备一天的口粮——依旧是稀薄的野菜粥,但今日特意多放了一把糙米,算是给下力气的人加点油水。赵氏则一边嘟囔着“可别把王老棍那宝贝牛累趴下”,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几个粗面饼子包好。
苏秀秀和小草也没闲着,一个帮着烧火,一个在仔细地擦拭几个豁口的碗。
奶奶周氏坐在炕沿上,看着屋里屋外忙碌的儿孙,脸上带着欣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扬声嘱咐:“老大,老二,老三!都仔细着点,那牛金贵,地也硬,别逞强!”
“知道了,娘!”苏明远扬声应道。
太阳刚跳出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驱散了晨雾。苏明远、苏明义和苏青松三人,便一起前往里正家牵牛。
王老棍果然守信,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牵着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出来时,反复叮嘱:“就两天!看着点它,别让它啃了别人家的苗!晚上回来得喂饱了!掉一斤肉,我跟你们没完!”
“里正放心,我们一定小心伺候。”苏明远接过牛绳,连声保证。
牵着牛回到自家分配到的荒地前,看着那一片板结的土地,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但也充满了干劲。
“来吧!”苏明义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搓了搓,率先扛起了木犁,“青松,你力气大,你来扶犁!老二,你在前面牵着牛,看着点路!”
“好!”苏青松年轻力壮,毫不含糊地走到犁后,双手稳稳扶住犁梢。
苏明远则小心地牵着牛,将绳索套好,轻轻吆喝了一声:“驾!”
老黄牛似乎有些不情愿,慢吞吞地迈开了步子。犁铧插入坚硬的土地,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只划开一道浅浅的沟。
“不行,入土太浅!”苏明义在旁边看着,眉头紧锁,“青松,往下压点力!”
苏青松双臂用力,肌肉绷紧,将犁梢向下压。犁铧深入了几分,翻起的土块也大了些,但牛明显更吃力了,步伐更慢。
“慢点慢点,”苏明远赶紧控制着牛的速度,“这地冻得太狠,不能急,得慢慢来。”
就在这时,苏明德也磨磨蹭蹭地来了。他看着大哥和侄子那费力的样子,又看看那头慢悠悠的老牛,脸上露出些不以为然。
“我说大哥,这么干得干到啥时候去?”苏明德抄着手站在地头,“这牛也没劲儿,地也硬,不如先紧着好挖的地方开点,这种硬骨头,等以后再说呗?”
他这话音刚落,赵氏正好提着水罐过来,听见了立刻附和:“就是!当家的说得对!先把那几块软和点的地弄出来是正经,这种地方,费那牛劲干啥?”
苏明义头也不抬,闷声道:“好地就那么一点,不够种。这地虽然硬,开出来就是肥田!现在怕费劲,秋天吃啥?”他扶着犁,跟着牛一步步往前挪,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苏青松更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犁上,努力让犁铧吃得更深。
苏明远看了三弟一眼,语气平和却坚定:“老三,咱们现在没得挑。多开一分地,就多一分收成的指望。力气用了还会长回来,时节错过了可就真没了。你也别站着了,去把翻出来的大土块敲碎,不然也没法下种。”
苏明德被二哥点了名,脸上有些挂不住,嘟囔了一句:“我就说说……”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靠在一边的锄头,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那些被犁翻起来的、冻结实的大土块。
日头渐渐升高,虽然春寒依旧,但奋力劳作的男人们很快就汗湿了衣衫。苏明远牵着牛,小心地控制着方向和深浅,不时回头看看扶犁的侄子,提醒他保持直线。苏明义则跟在犁旁,看到有石头或者盘根错节的草根,就赶紧弯腰捡出来扔到地边。苏青松更是全身心投入,扶犁的双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他始终稳稳地跟着牛的步伐。
女人们也没闲着。李慧心和王月娥负责将家里储存的、早已沤好的少量农家肥和收集的草木灰,均匀地撒在已经犁过、并被打碎土块的土地上。这活儿也不轻松,肥料有限,每一把都要用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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