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保柱清了清嗓子,带着少年嗓音特有的清亮,又混着点沙哑,唱起来。
“王二姐,泪滴淋,
手扶着楼门望夫神。
一去赶考六年整,
人没回来信也没回音。
想二哥一天吃不下半碗饭,
两天喝不下一碗粥。
半碗饭一碗粥,
瘦得二姐皮包骨头。
强打着精神走上楼去,
(白:俺的爹娘啊!)
这楼梯都忘了是多少蹬。
……
走进绣楼懒梳妆,
拿起菱花镜照照模样。
自从二哥你去赶考,
这脸上没有半点油光。
(白:二哥呀,你咋还不回来?)
要不人家都说我心眼傻,
我冲着镜子就把二哥叫。
叫了一声不言语,
叫了两声不吱声,
一场大病可就算得上。
(白:好你个没良心的张廷秀!)
气得我把镜子摔了个响叮当!”
……
老林头听着曲儿,嘴角弯着,带着笑意。
偏西的日头正好落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
李黑龙还在傻乎乎地用手打着拍子,附和地哼唱。
陈保柱的声音慢慢停了。
李黑龙不解,“哎?还没唱完呢?”
陈保柱没说话,他盯着靠着椅背的林老头。
老头脸上的笑容定住了,像是睡着了一样,胸口不再起伏。
残留在茶缸底的那一口鹿血酒红得耀眼。
屋里头,传来“咚咚”地切菜声儿。
林老头的儿子和儿媳在厨房做饭。
锅铲碰着铁锅,叮当响。
滋啦一声,是葱花爆了香。
院墙外头,不知谁家的公鸡,抻着嗓子,“喔喔喔——”
拖长了音儿,啼了一声。
整个院子都被夕阳涂上了橙黄的颜色。
陈保柱站在那里,冷静地吓人。
他向来泪窝子浅,但是此时,他却觉得这一幕是林老头人生的,最最完美的谢幕。
寒冷之地的人们,苦着,闹着,笑着,泪着。
经过挣扎,也有过叹息。
但最终都会随着喧嚣戛然而止。
变成一首带哭腔的二人转。
……
林老头的白事,陈保柱和李黑龙都去了。
李黑龙咧着嘴哭的这叫一个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林老头的孙子。
陈保柱随了礼钱,但是没有和李黑龙留下来吃饭。
陈保柱担心独眼的人会跑来乞讨,一旦双方遇上,肯定要发生冲突,他不想把林老头的白事给搅和了。
他们要走时林胜男跟了过来,“答应给你们的铁锅……我爹修好了,你们跟我过来拿吧。”
陈保柱和李黑龙跟着林胜男去了林家的小仓房。
铁锅修补的很好,陈保柱用手敲了敲,很满意,“谢了。”
“要说谢谢的是我。”林胜男眼圈红着。
陈保柱不怎么会安慰人,他没接话。
这时刘洪峰从外面跑了进来。
“保柱兄弟,你们先别出去。” 刘洪峰跑的有点急,气喘吁吁,“院外面来讨口子要饭的……”
林胜男没明白什么意思,刘洪峰也不解释,把她推出去,反手把仓房门关了,从里面锁了起来,“你们先别出去,等那些要饭的走了再说。”
李黑龙神色紧张,“……是独眼吗?”
刘洪峰表情严肃,“我不知道你们说的独眼长什么样,不过我真的看到一个一只眼的要饭的。”
“那就是他!”陈保柱皱眉。
“那你们在这里躲着,等他们走了再出去。” 刘洪峰道。
陈保柱向刘洪峰道谢。
刘洪峰不以为然,“咱们兄弟之间客气啥?”
陈保柱和李黑龙在林家的仓房里一直待到晚上。
天黑后刘洪峰带了些吃的进了仓房,“你们吃点吧。”
“独眼还没走?” 陈保柱问。
刘洪峰把手里的窝头塞给李黑龙,“没走呢,好几十个要饭的都在院外头……对了,他还向人打听找人呢。”
“是找俺们吗?” 李黑龙担心地问。
“不是。”刘洪峰看了陈保柱一眼,“他找的是另外两个要饭的。”
陈保柱心领神会。
独眼找的是他的两个手下。
那两个人独眼是不可能找得到的。
现在那两个人估计早就被野兽吃成了骨头架子。
这个年月,山里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就算骨头架子被人发现了,也查不出什么来。
陈保柱和李黑龙在仓房里吃饭,刘洪峰还不忘鬼姑,给它带了一碗菜汤,把窝头掰碎了倒上菜汤。
鬼姑埋头‘库库’地吃,不一会就把盘子舔的溜光郑亮。
晚上九点多,刘洪峰又来了,骂骂咧咧,“那帮人还赖着不走,要了一遍又一遍……太特么缺德了。”
像这种堵住门乞讨的,如果给的东西要饭的不满意,他们就会一直要一直要。
如果不给,他们就会各种唱,说各种损话。
一直说到主家破防,为了图个吉利,不得不给点好东西打发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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