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的杭州,暑气尚未完全褪去,西湖边的梧桐叶还带着盛夏的苍翠,偶尔有几片被风卷落,轻轻落在青石板上。楼外楼的临湖雅间里,暖黄的灯光映着雕花木窗,窗外是潋滟湖光,画舫悠然划过水面,惊起几只白鹭;窗内,青瓷茶盏里的龙井舒展着碧色叶片,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混着蟹粉小笼的鲜气,漫过桌面,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几分凝重。
温和春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温凉的瓷壁,目光落在对面的崔明山身上。这位纪检委派下来的专案组长,穿一身熨帖的蓝色薄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底深处,却藏着几分故人相见的复杂。赵朝阳坐在他身侧,一身笔挺的西装,鬓角已染了霜白,作为杭科院的院长,他平日里在院里说一不二,此刻却难得卸下了架子,亲自给两人添茶,动作间带着几分难言的沉郁。
坐在他们对面的崔明山,今年已六十五岁,鬓发早已全白,身上穿着一件灰色中山装,袖口磨出了淡淡的毛边。他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只是眼角的皱纹深如沟壑,那双曾在实验室里闪烁着专注光芒的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浑浊的雾气。再过一个多月,他就要正式退休,捧着一辈子的荣誉安安稳稳颐养天年,可谁也没想到,这场调查,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人生十字路口上。
“老崔,还记得不?当年我们仨在知青时,你为了抢两个窝头,跟隔壁村的后生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把窝头分了我一半。”赵朝阳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松,却掩不住那股子唏嘘,“那时候咱们仨挤在一个大通铺,晚上聊着以后要干一番大事业,你说你要专心搞科研,让咱们国家的航天事业赶英超美,这话,我记了一辈子。”
崔明山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恍惚,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呷了一口茶,醇厚的滋味漫过舌尖,淡淡道:“都是年轻时候的浑话了,不值一提。”
“怎么不值一提?”温和春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纪检干部特有的穿透力,“你确实做到了。这些年,你带着杭科院的团队搞攻关,拿下了多少国家级项目?培养出了花途这样的栋梁,杭科院上上下下,谁不敬重喊你一声崔老?”
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了几分,却又刻意放缓了语气:“可老崔,步子走得再远,也不能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新时集团的郭时达,你跟他走得有多近,院里的人都看在眼里。西溪云庐那套别墅,产权登记在你女儿崔敏名下,可据我们所知,你女儿从念大学第三学期就出国了,据说生在国外生活很是奢靡,私人游艇、限量版包袋、市中心的豪华公寓,以我们科研人员的收入和她刚毕业没几年的收入,能支撑起这样的奢华生活?”
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了。窗外的风卷着柳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替这场对话伴奏。
赵朝阳看着崔明山骤然发白的脸色,心里一紧,连忙接过话头:“老崔啊,老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是看在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上,特意给你递个话。纪检委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新时集团的郭时达,现在自身难保。你主动交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算自首,组织上会从轻处理的。”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里带着恳切:“你想想,你这辈子清清白白,要是临退休了晚节不保,不仅自己要蹲大牢,还要连累家人。花途那孩子是你一手带出来的,CR-SP2模拟实验事故,就是因为新时集团提供的栅格舵部件参数造假,才导致实验失败,差点出了人命。这事要是彻底查清,你怎么对得起那些跟着你、跟着花途熬夜攻关的科研人员?”
“花途的事,不用你们操心。”崔明山猛地放下茶盏,瓷盏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却很快被强硬取代,“我跟新时集团的合作,都是按正规流程走的。郭时达是我的朋友,互相帮衬几句,怎么就成了利益输送?至于我女儿,念书时我把自己的大部分薪资都给她用了,给她在国外提供了优渥的物质生活,怎么,父母对子女的宠爱这也有错?后来她毕业了,在国外发展得很好,西溪云庐的房子也是我女儿自己买的,她有能力自己置业,跟郭时达没半分钱的关系。还有那场实验事故,是新时集团的人瞒着我做了手脚,导致实验失败,我也是受害者!”
“被蒙在鼓里?”看着这位老友一脸拒不承认的样子,温和春冷笑一声,他捏紧茶杯,压下心头的火气说道:“老崔,什么事都讲证据,事情是黑它怎么洗都白不了,我们调查组已经在申请调查新时集团的财务流水,还有你女儿在国外生活开销来源的具体情况我们也会着手调查,老崔,你真要把事情搞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吗?”
崔明山闻言几不可察身体颤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也差点溢出烫到他手,他不自觉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背脊挺的更是僵硬硬挺了些。其实,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歪路。女儿出国留学后,一次次向他索要钱财,说要融入当地的上流社会。他一辈子搞科研,工资虽不低,却也撑不起那样奢靡的开销。就在他为难之际,郭时达找上了门,说愿意“帮衬”侄女。起初他还心存顾虑,可看着女儿发来的照片——在游艇上笑靥如花,背着他叫不出名字的名牌包,住着可以俯瞰城市的大公寓,他的心就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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