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的杭城,是被桂花甜香浸透的一座城。
满城的金桂银桂热热闹闹地绽在枝头,风一吹,细碎的花瓣便簌簌往下落,飘进街角巷尾的每一处缝隙里。沿街的小吃铺支起了摊子,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桂花糕的软糯甜,勾得游人频频驻足;孩子们举着小国旗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得能撞碎枝头的花影;就连平日里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也难得放慢了脚步,任由桂花香缠上发梢衣角。
整座城市都浸在节日的喧嚣与暖意里,可这份鲜活的热闹,却半点也透不进花途的心里。
假面分手的第十天,也是国庆假期的第五天。
这十天,花途活得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提线木偶。他把自己钉在了杭科院的实验室里,从清晨到深夜,连轴转的工作填满了每一分每一秒的空隙。图纸上的参数改了又改,模拟实验的数据算了又算,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时,他甚至能感觉到神经末梢传来的麻木。他不敢停下来,不敢让自己有片刻的喘息——只要一静下来,宋峤的影子就会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里。
撞进他脑海里的,是宋峤抱着他腰笑成月牙的眼睛,是她工作时认真的侧脸,是她抱着那只叫太子的大胖兔时,眼底漾开的温柔涟漪。
那些画面太鲜活,鲜活到像是能伸手触到。
夜里回到空落落的家,更是难熬。
偌大的房子里,没有宋峤哼着越剧小调收拾他房间的声音,没有太子蹦蹦跳跳蹭裤腿的触感,连空气都冷清得发僵。他站在玄关处,望着鞋柜上那双并排摆放的女士拖鞋,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惨白的光影,他就那样站着,站到双腿发麻,才缓缓挪步到沙发前坐下。
手机被他攥在掌心,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宋峤的微信头像就躺在通讯录的置顶栏里,是两人在湘湖看木绣球时拍的照片,笑靥明媚,发间别着一朵小小的绣球花包。他的指尖无数次悬停在头像上,指尖的温度几乎要焐热屏幕,却连一句轻飘飘的“节日快乐”都不敢发出去。
他怕,怕这三个字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打乱他们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
他只能把所有翻涌的思念,都死死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那思念像是埋在土里的种子,越是压抑,越是疯长,破土而出的藤蔓缠绕着心脏,勒得他连呼吸都觉得疼。
十天,已是极限。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宋峤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是她惯用的栀子花香皂的味道,清清爽爽的,混着淡淡的奶香;是她泡的红茶,暖得能熨帖到胃里;是她靠在他肩头两人闲聊时,发梢蹭过他脖颈的痒意。
那些细碎的、温暖的片段,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太想她了。
想知道她有没有按时吃饭,是不是又是点点外卖敷衍一顿;想知道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是不是又瘦了;想知道太子有没有乖乖的,会不会调皮地又啃坏她的数据线;更想知道,隔着这十天的距离,隔着那场迫不得已的“分手”,她有没有,也如他这般,这样疯魔的想他?
思念像是烧得滚烫的火,灼得他坐立难安。
这天傍晚,夕阳西斜,把半边天空染成了一片暖融融的橘色。云朵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慢悠悠地飘着,风里的桂花香愈发浓郁,甜得有些发腻。花途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参数,眼前却晃过宋峤的脸。
他,再也熬不住了。
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高强喊住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坐进车里,发动引擎的那一刻,纪检委谈话时的警告声还在耳边回响——“花途同志,在核查期间,请你务必与宋峤保持距离,避免不必要的瓜葛”,他攥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却还是狠狠踩下了油门,径直朝着杭州壹号院的方向驶去。
他告诉自己,就看一眼,就悄悄看一眼她就好。
不用靠近,不用说话,就远远地看一眼她屋子里的灯是不是亮着,看一眼她有没有牵着太子在小区里散步,看一眼她是不是好好的,就够了。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铺满桂花的街道上,窗外的风景一掠而过。花途的心跳越来越快,掌心沁出了薄汗。他把车停在小区对面的隐蔽角落,熄了火,降下一点车窗。晚风裹挟着桂花香钻进来,他攥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颤。
目光穿过川流不息的车流,死死黏在壹号院的大门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夕阳渐渐沉下去,橘色的天光慢慢褪去,染上了淡淡的粉紫。他等了约莫半个钟头,就在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线里。
是宋峤。
她穿着一身薄款的米白色长袖毛衣,领口处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下身是一条浅灰色的阔腿裤,衬得身形愈发纤细。她的头发长长了些,随意地披在肩上,风一吹,发丝便轻轻拂过脸颊。她的手里牵着一根牵引绳,绳那头,是蹦蹦跳跳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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