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书神色淡然,前一世他与靖国公府并未有过多接触,这位林公子在京中也并未待上多久,至少没有这一世般长久,且人也不如现在这般……
“让人盯着靖国公府与宫里,有何异常及时上报不得拖延。”
“是!”
“另外,”楚洛书踏入书房门前,最后吩咐道,声音冷冽如窗外的寒风:“让我们的人,仔细留意城中,疫情肆虐之下,哪些药铺、粮店异常活跃,囤积居奇;哪些府邸、衙门……异常安静,仿佛早有准备。尤其是,与静和院那边,有过秘密往来的。”
“明白。”楚枫垂首,这半年多来少爷做事越来越诡异莫测,他在其中也成长了不少,许多事情自己也能明白个几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细细密密,覆盖了庭园、梅枝和所有来往的痕迹,却盖不住这看似安宁的别庄之内,乃至整个动荡的京城之下,正在愈演愈烈、汹涌澎湃的暗潮与杀机。
楚洛书的目光落在书案上一张空白的信笺上,那只未伤的手,骨节分明而稳定,轻轻拈起了一支狼毫笔。
与此同时,庄园外。
“我相信,多谢……”林景轩说着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卧槽,好肉麻!我当时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冷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却掩不住他懊恼的低语。他真的想回到刚才,一巴掌呼死那个矫情的自己……冬日的阳光如水,洒在他纠结的眉眼间,映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窘迫与鲜活。
是夜,万籁俱寂,却唯有都城方向火光冲天,将半边夜幕染成不祥的橘红。
阵阵焦糊味儿混杂着别的什么腐败气息,乘着夜风飘散而来,即便隔了这么远,也依稀可闻。
城内哀嚎此起彼伏,已经绵延了一天一夜,声音嘶哑绝望,不断有人接连倒下,街巷冷清处偶见蜷缩的黑色人影,再无动静。这座曾经的繁华帝都,俨然已成一片人间炼狱,恐慌弥漫,却依旧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城外,胡乱堆放的尸身积成小山,鸦雀盘旋,城内,哀鸿遍地,幸存者眼神麻木。朝官府邸大门紧闭,无人敢出,宫墙高耸,门扉紧锁,只偶尔传出皇帝暴怒摔砸器物的咆哮声,穿透厚重的宫墙,显得无力又狂躁。太医院人人自危,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不仅治不了疫病,反而先赔上自家性命。
鼠疫爆发的第三日,黄昏时分,夕阳如血,将城墙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灰一白两道身影出现在了都城外荒凉的古道上,步履沉稳,与周遭的仓皇凄惶格格不入。
守城的士兵满面烟灰,眼神疲惫而警惕,听闻他们自称来自普陀寺,不禁也多打量了几眼。
那灰衣僧人后背微驼,布衣旧履,布满沟壑的脸上却透着一种奇异的平和与慈祥,眼神澄澈,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死城,而是寻常巷陌。
旁边的白衣人则更为奇特,头戴轻纱斗笠,遮住了容貌,只偶尔微风拂过,露出线条清俊的下颌与淡色的唇,姿态闲适,不见半分忧惧。
最扎眼的,是白衣人从那斗笠边缘垂落的几缕墨色长发,随风轻扬,与人们印象中六根清净的出家人相去甚远,引来周遭残存百姓和兵士们更多探究与怀疑的目光。
对于这些视线,白衣僧人似乎早已习惯,浑不在意。他甚至未等身旁的老和尚发话,便率先抬脚,步履从容地朝着那扇半开着、仿佛巨兽噬人入口的城门走去,身影决然。
几个月下来,疫情反复,如同野火,好了这头又坏那头,煎熬着所有人的神经。
皇帝早已借“为百姓祈福”之名,携宫眷重臣移驾城外的涌泉寺,都城城门紧闭,沦为孤城。城内,除却一些坚守的官兵,便只剩下些懂得医理的和尚、道士以及少数尚有仁心的郎中,还在尸骸与绝望间艰难奔走,试图挽狂澜于既倒。
灰白二位僧人的到来,似在死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他们穿梭于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街巷,诊脉、施药、诵经安抚亡魂……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是在夏季炙热的风吹来前,疫情竟奇迹般地被逐渐控制住。城中最后几个病人也在他们的照料下渐渐好转,脸上重现生机。
经此一疫,劫后余生的百姓感念恩德,待都城解禁后,纷纷涌入寺庙焚香祷告。更有不少民众自发筹资,为最初毅然入城、救他们于水火的那两位僧人,尤其是那位神秘的白衣僧人,修建了生祠,香火供奉,感念其恩。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沈星然一袭素衣,呆坐在窗边,静静看着院中那株桃树繁盛的花朵被渐沥的雨水打得片片落下,在青石板上铺开一层浅粉。他将手边已微凉的热茶一饮而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壁,淡淡一笑,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捻起落在小桌上的一片尚且粉嫩的花瓣,放在鼻尖轻嗅,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淡香。
“哎!我说,不就是折了几支花枝吗?这也能让你拽两句诗,至于吗?”他语气戏谑,转头就从窗边的青瓷花瓶里信手掐了几片开得正好的花瓣,丢进空茶杯里,提起小炉上咕嘟冒泡的热水径直冲下,粉白的花瓣在澄澈的茶汤中翻滚舒展。他抱着杯子,煞有介事地小口啜饮起来:“看见没,这才是打开桃花的正确方式。”
“不仅能赏,还能品。滋润美白,舒筋活血,明明挺好一东西,怎么一到你们文人手上,就只剩插瓶、掐花、掉酸文了?不感觉太凄凉,太浪费了吗!”他摇头晃脑,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得意模样。
自打林景轩第一次来过侯府,只要府里的正经主子在,他这人就像是凭空在侯府生了根似的,也不管主人愿不愿意搭理,自个儿总能寻到乐子,一待就是大半天。现如今,整个侯府上下,从主子到仆役,几乎都习惯了这个国公府小公子的突然出现。尤其是楚家兄弟和他们的贴身随从,更是见怪不怪,只要自家主子不发话阻拦,他们便也只当没看见这位爷。
窗边的楚洛书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前日不是说了,近日要随家中女眷去寺里进香,不来的吗?怎的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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