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忽又问:“闻溪近日如何?”
“侯爷在学堂一切如常,刻苦依旧,先生前日还盛赞其文章颇有老侯爷遗风,只是……” 楚枫稍顿,语气微沉:“二爷那边近日派人去见过学堂掌事,言语间多有‘关切’,似有请侯爷回府‘暂住’之意。”
“他果然将主意打到了闻溪头上。” 楚洛书眼神骤然一冷,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叩:“他是看准了闻溪年纪小、又顶着世袭侯爷的虚名,想将他捏在手里,既是一道护身符,关键时刻也能是一枚用来掣肘我的棋子。真是……打得好算盘。”
他当即决断:“去,让学堂的先生以课业为重、正值冲科关键期为由,婉拒二房之请。再让我们的人,‘无意间’在二叔的心腹面前透些话风,便说:大公子病中常念,弟闻溪身为一家之主,唯有立身持正、学业有成,方能不负皇恩,重振侯府门楣。如今外间流蜚语甚多,二叔身为长辈,不代为弹压澄清,反欲将年幼家主召回是非之地,不知是何道理?”
此言一出,不仅将楚恒的私心戳破,更将他置于不顾侯府前程、甚至意图操控年幼家主的不义之地。
“是。” 楚枫眼中闪过钦佩,领命道:“少爷此计甚妙,侯爷若是知晓兄长如此回护,定然……”
“不必让他知晓这些污糟事。” 楚洛书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他只需好生做他的学问,当他的清贵侯爷。这些风雨,我来挡。”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却更显凝重:“还有云舒,她院中诸事,你务必亲自打理,一应饮食用度,皆需慎之又慎。绝不能再让二房的手,伸到他们身边任何一处。”
“公子放心,侯爷与大小姐处,必如铁桶一般。”
楚洛书微微颔首,重新望向窗外。
院墙深锁,却锁不住汹涌的暗潮。这场斗争,他绝不能输。不仅为了母亲清誉,更是为了护住身后这一双弟妹——那个至纯至孝、对他全心依赖的挂名小侯爷,和那个不谙世事的幼妹。他必须将这侯府的蛀虫连根拔起,为他们扫出一片干净天地,让楚闻溪这个“侯爷”,将来能当得名副其实,至少,不必再受制于豺狼。
又过两日,风平浪静。
二房的动作似乎起了效果,京兆尹那边对永盛粮行的调查仿佛陷入了僵局,再没有新的风声传出。楚恒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甚至开始疑心是否自己过于紧张,那或许只是一次寻常的办案。
郑瑛莲却始终觉得不安, 这种平静,透着诡异。
她加派人手暗中探查,却一无所获,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早已撒下,而他们,只是网中尚未惊觉的游鱼。
这日午后,天色难得透出一丝微光。
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大人府邸的后门。
书房内,张御史看着周德仁送来的账册与信件,面色凝重如铁。
他与故去的武宁侯确有同袍之谊,也深知如今侯府二房与宫中某位贵人的牵扯。
此事,干系重大。
他摩挲着纸页上那些熟悉的、属于老侯爷心腹老人的笔迹和印记,又比对着那明显新近伪造、却极力模仿旧日笔迹的“家书”,眼中寒光乍现。
“蠹虫蚀柱,其心可诛!”他低声喝道,随即深吸一口气,压下激愤,恢复了一位资深言官的冷静:“然,仅此尚不足以致命。需得……更有力的实证,最好能人赃并获。”
他沉吟片刻,唤来心腹,低声吩咐数句。
一场更周密、更致命的风暴,开始在权力的暗涌中悄然酝酿。
当夜,武宁侯府静书堂书房。
烛火摇曳,楚恒与郑瑛莲对坐无言,空气中弥漫着难以驱散的焦灼。
“京兆尹那边暂时是稳住了。”楚恒揉着眉心,声音疲惫:“但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元哥儿那边……太安静了。”
郑瑛莲冷哼一声:“他一个病秧子,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无非是躲在临溪阁里咳血等死罢了!眼下要紧的是把你那些首尾处理干净!永盛粮行的窟窿,还有往年那些‘打点’,绝不能留下任何字据凭证!”
“我知道。”楚恒烦躁地起身踱步:“都烧得差不多了。只是……只是白公公倒台后,我们失了最大的倚仗,新主那边……似乎对我们近来办事不力,颇为不满。!”
这才是他们真正恐惧的根源,内部的倾轧尚可应对,若来自上方的厌弃,那才是灭顶之灾。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心腹管家压抑着惊恐的声音:“老爷,夫人,不好了!我们……我们派去江南处理那批丝绸账目的管事,在回京途中……船翻了!”
“什么?!”楚恒猛地转身,脸色霎时褪去了所有血色:“人呢?!”
“人……人没了!捞上来的行李里,有……有他随身带着的、还没来得及销毁的几封旧信札和……和一份礼单副本!”管家声音发颤:“捞尸的人里,有京兆尹的衙役……东西,怕是已经落到周大人手里了!”
哐当!
楚恒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郑瑛莲猛地站起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批丝绸,那礼单……都与宫中那位新主有关!
这绝不是意外!
是阴谋!是针对他们二房的、一环扣一环的绝杀之局!
“楚洛书……”郑瑛莲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和骇然。
他们终于意识到,那个看似病弱的侄子,早已不是他们印象中可随意拿捏的对象,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要将他们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窗外,夜风骤起,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如同冤魂呜咽。
山雨,终于来了。
夜色如墨,狂风卷着雨后的湿气,撞在静书堂的窗纸上,发出令人心慌的扑簌声。
近日发生的所有事,都仿佛一道道惊雷劈在楚恒与郑瑛莲头顶,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深的恐慌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他……他怎敢?!”楚恒声音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那批丝绸的账目……那是要命的东西!”
喜欢佛不渡憨批请大家收藏:(www.20xs.org)佛不渡憨批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