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院外有人窥探。”楚洛书向前踏了半步,软底靴碾过地面细微的灰尘,发出沙沙的轻响:“你们,看见了?”
“看见了。”黑衣人的声音压得更低。
“为何不制止?”楚洛书猛地俯身,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死死钉在黑衣人低垂的头顶:“是根本没追,还是没追上?亦或是……根本不想追?!”
黑衣人整个身躯似乎都僵硬了一瞬,沉默片刻,才艰难地开口:“属下无能。来人身上未有半分杀意泄露,且其身法快得离谱,如鬼似魅,属下全力追出三丈之外,便已彻底失了其踪迹!”
楚洛书直起身,从袖中取出那枚细长的竹哨,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洁冰凉的哨身上反复摩挲。
他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哦?你的意思是,方才院外那只藏头露尾的老鼠,凭你一人之力,根本连碰都碰不到他?”
“是。”黑衣人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若是你们几个一起上呢?”楚洛书的声音陡然拔高,寒意更甚:“难不成我花重金养着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宵小之辈都拦不住、拿不下?!”
“是属下等无能!请主子降罪!”黑衣人的头颅垂得更低,声音里充满了无地自容的羞愧。
楚洛书盯着他伏地的背影,看了良久,紧抿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如铁的直线,指节因用力攥紧竹哨而泛出青白色。
他胸膛微微起伏,终是强压下心头那簇邪火,从齿缝间逼出一句话:“罢了!此事暂且记下。我再问你,今日静和院里出现的那几个黑衣人,你可知道他们的具体来历?”
“主子恕罪!”黑衣人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无比:“这个……恕属下不能告知!”
楚洛书闻言,险些被气笑。
他强忍着立刻出手清理门户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除了主子恕罪属下无能,你就没有半点其他能说的?若是没有,就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话音刚落,空气中便传来一声极轻极快的“是”。
音未落,原本还跪在地上的人影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般,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直到桌案上那盏早已熄灭的油灯里,残存的一小段焦黑烛芯突然“噼啪”一声炸响,溅起一点细小的火星,楚洛书才猛地从震怒与思虑中回神。
他瞪着窗外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忽然想起当初在鬼市初见这批暗卫时,那个神秘卖家脸上古怪的表情。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原来不是前主子心狠手辣容不下人,怕也是同他一样,早晚被这群“守口如瓶”、“恪守命令”到极致的手下气得呕血三升。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如此反复几次,强行调整好紊乱的呼吸,重新坐回宽大的书案之后。
摊开掌心,那枚灰扑扑的蜡丸安静地躺着,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麻烦。
许是方才情绪激荡,他的指尖竟有些难以抑制的微颤。指甲用力一掐,脆硬的蜡壳便应声“咔嚓”裂开,露出里面卷得紧紧实实的一小卷细纸。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将那张纸捻出,慢慢展开。
借着从窗缝勉强漏进来的那一缕微弱月光,他眯起眼,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字迹仓促潦草,笔画带着明显的颤抖,透着一股强烈的急迫与惊惶:
信已截,然踪迹已露,疑尔身。慎之,慎之!
短短十二个字,却像十二把烧红的冰锥,狠狠扎进楚洛书的心脏!
他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冻结。
信已截?是指他们今夜冒险潜入静和院,取走那封关键证据的行动,已经被对方察觉了?!踪迹已露?
所以对方不仅知道有人暗中动了手脚,甚至还精准无比地将怀疑的矛头,直接指向了他自己?!
最后那两个重重落笔的“慎之”,更是如同两道裹挟着雷霆之威的符咒,在他耳边轰然炸响,每一笔每一划都浸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严厉警告。
楚洛书猛地收拢手指,将那张纸条死死攥在掌心。
他早知道卷入这场风波之中必定凶险万分,却万万没有料到,对方的反扑会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精准。
他将皱缩的纸条凑近鼻尖,隐约闻到一丝极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檀香气味。
那香气陌生之中又透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似乎曾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闻到过,可任他如何搜刮记忆,却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来源。
无数纷乱的念头、推测、怀疑在他脑中疯狂地冲撞、纠缠,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眩晕感,他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扶住冰冷的桌沿,那坚实冰凉的木质触感才让他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
不能乱!
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此刻正是最危急的关头,一步踏错,不仅仅是满盘皆输,恐怕连他自己的性命,都要彻底葬送在这深不见底的龙潭虎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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