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枫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气息平稳,楚洛书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往下落了几分,但那股强烈的紧迫感却丝毫未减。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抬手,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保持绝对安静。
随后,才将那只紧攥着纸条、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伸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刚收到的。你自己看。”
楚枫立刻会意,屏住呼吸,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被捏得有些皱巴的纸条。
他侧身借助从门缝里漏进来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月光,凝目迅速扫过纸上的字迹。
当看清那纸条上的内容时,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比方才还要难看数倍,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呼吸都差点停滞,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惊怒交加的颤抖:“这……这怎么可能?!
我们今夜行动时明明已经万分谨慎,撤离时甚至连脚印和可能留下的气息都特意处理抹去了!
怎么还会被对方察觉?而且……而且他们竟然还如此直接、如此明确地怀疑到您头上?!这…这也太邪门了!”
“邪门的事情,往后只怕只会多,不会少。”
楚洛书转身走回窗边,再次将眼睛贴近那道缝隙,警惕地向外窥探,他的语声冰冷,仿佛凝结着寒冬的霜雪:“现在想来,那四个守在静和院的死士,恐怕只是对方抛出来的、摆在明面上的诱饵或棋子,真正的杀招,必然还藏在更暗处,有我们尚未察觉的眼睛在盯着。更可怕的一种可能是……”
他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楚枫脸上,每个字都说得极缓,极重,带着一种几乎能将人冻僵的寒意:“我们的人里,也未必……全然干净。”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声闷雷,重重砸在楚枫的心头,让他浑身猛地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急声辩解道:“少爷!参与今夜行动的那几个人,都是当年侯爷亲自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精挑细选过的旧部!
不仅家世清白可查,这些年更是对您、对侯府忠心耿耿,历经多次考验,按理说……按理说是绝无可能背叛的!”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忠心不贰,所谓的忠诚,往往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重。”
楚洛书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眼神幽深,带着一种与他年轻面容不甚相符的、看透了世情冷暖与人心的冷冽与沧桑:
“你要知道,眼下并非风平浪静,这京城的水深难以估量,对方既能轻易调动这等专业的死士前来灭口,其手握的权柄与资源必然极其恐怖。
只要他们愿意抛出足够诱人的利益前程,或是……精准地拿捏住我们某个人的软肋、以其家人性命相要挟,那么,再如何坚固的忠心,也可能产生动摇,甚至……彻底崩塌。”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一切伪装:“从现在起,你必须时刻牢记,对我们身边的所有人,包括那些你我认为绝对可信、甚至能够托付性命的心腹之人,都必须要存有三分戒备之心,行事说话,绝不可再像以往那般毫无保留,掉以轻心!明白吗?”
楚枫怔在原地,沉默了片刻,脸上闪过挣扎、难以置信,但最终都被一种沉重的觉悟所取代。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嗓音有些发干:“少爷教训的是……是小的太过理想化了,思虑不周。请您吩咐,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你立刻秘密去办两件事。”
楚洛书走到书案前,指尖在摊开的临溪阁布局图上快速点过:“第一,今夜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回来后都在西跨院休息,你找个由头,派人逐个盯紧,仔细观察他们每个人的言行举止,看有谁表现出不同寻常的焦虑、紧张,或是曾以任何看似合理的理由,哪怕只是极短的时间,离开过临溪阁的范围。”
“第二,你亲自带两个绝对心腹的好手,换上夜行衣,再去一趟静和院外围,不要靠近,只在远处利用地形和高处,仔细排查一遍。
重点查看所有能够清晰窥见角门和那口枯井的隐蔽位置,看看除了我们自己提前布下的暗哨之外,是否还藏着别人的、我们不知道的‘眼睛’。
尤其是那些视觉死角和高处,比如东边那棵老槐树的树冠、南面邻居家的阁楼窗户,一处都不能放过!”
“是!小的这就去办!必定小心谨慎,不露痕迹!”楚枫面色一肃,转身便要快步离去。
“慢着!”楚洛书再次叫住了他,语气在不自觉中放缓,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真切的关切:“楚枫,你自己……务必万事小心。”
“对方既然已经疑心到我头上,以他们行事之狠辣缜密,难保不会对我身边的亲近之人下手,以此来警告或逼迫我就范。
你今夜直接参与了行动,目标最大,风险也最高。记住,若当真遇到无法力敌的危险,首要任务是保全自身性命,立刻撤退,不可恋战,更不可逞强!一切……以安全归来为第一要务,明白吗?”
楚枫闻言,心头蓦地一暖,仿佛有热流涌过。
他停下脚步,转回身,对着楚洛书郑重无比地重重点头,眼神坚定:“少爷放心!小的明白其中分寸,定会谨慎行事,绝不会贸然涉险,更不会……给您添麻烦。”
说罢,他不再耽搁,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迅速消失在浓郁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
书房的门被轻轻合拢,再次将楚洛书独自一人留在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与寂静里。
他走到窗边,仔细地将窗户的插销检查了一遍,确认关紧后,才重新退回到书案后的阴影之中。
在极致的安静里,他的感官仿佛被放大到了极限,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远处池塘边传来的断续蛙鸣与虫嘶、甚至更远处街巷传来的、模糊的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每一丝细微的声响都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如同拉满的弓弦,敏锐地捕捉着周遭任何一丝一毫可能存在的异常动静。
风声似乎变得更紧了,吹得年久失修的窗棂发出细微而令人不安的“吱呀”摇晃声,池塘边的虫鸣变得时断时续,透着一股初夏特有的、懒洋洋的倦意;远处,隐约传来了三更天的梆子响,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预示着夜已深沉……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逐渐复归于夜的平静与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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