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万籁俱寂,连风声也悄然隐没。
楚洛书独坐于书案后的太师椅中,案头仍放着楚闻溪日间带回的那盒糕点,他手中紧攥着今日发下的朱红榜单,榜首上楚闻溪三个字反复刺痛着他的双眼。
他从不怀疑楚闻溪的才学,却万万想不到,他竟敢行此欺上瞒下之事!
榜单被狠狠掷在案上,楚洛书只觉得头痛欲裂。
书房内只亮着几盏昏灯,不见一个下人。
沈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时,正看见楚洛书仰靠椅背,眉峰紧蹙,指节用力按着额角,满面倦色。
“会元之才,若入考场,必是状元。”沈星然执起那份榜单,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楚洛书本不欲理会,可一听到楚闻溪的名字,目光骤然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对方,眼底掠过一丝极寒的冷意:“是你派人怂恿他的?”
“聪明虽是好事,”沈星然俯身逼近,面具下的双眸比金属更冷:“但自作聪明……往往只会自招祸端。”
楚洛书叹了口气,重新躺了下去:“阁下亦有惊世之才,整日待在我侯府,日日同我互相试探又是为何?”
“我想帮你。”
“帮我?”楚洛书看着他,眸光中带着些打量:“不知阁下是想帮什么,如何帮?”
“我有商号,漕运,还有苍黎国最好的镖局。”沈星然话里比往日多了几分认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帮到楚大公子?”
楚洛书听见他说这些,眸子瞬间亮了几分,不过那亮光转瞬即逝:“你想得到什么?”
沈星然闻言却是大笑出声,这笑声在暗夜中却格外刺耳:“我要借你的商队,往西边运四十万石粮食。”
楚洛书面上闪过迟疑,目光审视着对方:“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西南方近日水患频发,荆城周围郡府都遭了殃,粮食更是颗粒无收,朝廷的赈灾已经出发……”
楚洛书的话点到为止,有些话,不必挑明,懂的人自然能懂。
面具后的脸平静无波,眸子里满是意味不明,随即又闪过一丝笑意:“你不问我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苍黎国气数将尽,如今也不过是外强中干,不出三五载便是群雄逐鹿,我只是个生意人。”
言外之意便是,这个国家没救了,再过几年又是谁的天下都不知道,他只想赚钱。
沈星然不禁觉得好笑:“好一个生意人。”
“不过……”楚洛书的话锋突然一转:“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你说!”
待日后阁下势起,请将二皇子和五公主交于我手。
说到这两个名字时,楚洛书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
“萧楚樾和萧嫣?”沈星然挑眉,眼中多了些玩味:若是你想,现在便可成全你,何必等到日后?
现在?楚洛书突然冷笑,起身走到窗边,月光照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我要让他们爬上最高处,尝尽万人追捧的滋味……
他转身直视沈星然,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然后再亲手将他们推入深渊……
他们欠下的,是闻溪的断手之仇,是舒儿的清白之身,是相府满门三百余口和无数无辜之人的血……又怎么可能让他们那么轻易的就还清。
一番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星然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他原本以为自己对武宁侯府、对楚洛书已了如指掌,府中人员的底细、明暗势力的交织、甚至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他都自认查得透彻。
可此刻,楚洛书竟主动提及皇家子嗣,那语气中淬着的冰冷恨意,几乎能刺破空气,与他所掌握的“并无交集”的信息截然相反。
沈星然指节轻叩桌面,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这人,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
他布下的情报网络竟也未能触及这最深的一层,楚洛书像是一座被迷雾笼罩的冰山,他所见的,或许仅仅是露出水面的那一角。
“行!”沈星然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应承得干脆,却不容对方喘息地话锋陡转,如同利剑出鞘,精准地指向核心:“此事我应下了。不过……我们的三日之约,期限将至,楚大公子手中,可有眉目了?”
室内烛火微微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无声对峙的幽魂。
楚洛书并未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沉静如古井,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始终以面具示人的神秘人。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试探:
“谢世子,”他微顿,仿佛在斟酌下一个称谓的重量,随即清晰地说道:“或许……我该叫你‘寂空法师’?”
沈星然闻言,并未显露出丝毫惊惶,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缓缓解开面具一侧的细绳,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不是在揭露一个重大的秘密, 仅仅是在进行一项日常的仪式。
铁质面具被轻轻摘下,露出的却并非楚洛书预想中的任何一张面孔,也不是他暗中推测可能的任何易容。
烛光下,那是一张极其俊朗的面容,肤色冷白,宛若上好的羊脂玉,鼻梁挺拔如山峦脊线,一双凤眼线条风流,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几分疏离与矜贵。
整张脸组合得恰到好处,俊美得近乎具有攻击性,如同夜空中骤然显现的皎月,清辉夺目,却带着难以接近的冷冽。
楚洛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滞在沈星然脸上,他双眼微眯,锐利的视线如同梳篦,细细扫过对方脸上每一寸轮廓,试图从这惊人的俊美下,搜寻出一丝熟悉的痕迹,或是易容的破绽。
脑海中飞速翻阅着记忆的卷轴,却一无所获,这张脸,是全然陌生的,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极难捕捉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沈星然任由他审视,甚至好整以暇地将那副冰冷的面具拿在手中把玩,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有趣。”他开口,打破了沉寂:“你是如何知晓的?我自认并未留下明显破绽。”
楚洛书收敛心神,压下眼底的波澜,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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