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璋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那份带着哭腔的惊恐,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的人瞬间崩溃。崔沆的局,如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从法理、舆论,一直延伸到了最核心的经济命脉。他不是在封杀,他是在下注,用整个崔氏门阀的财力,为黄巢这把反叛的烈火,狠狠地浇上了一瓢猛油。
他要的不是黄巢的命,而是大唐的命!
营帐内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曳不定,将黄巢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脸上的欣慰早已消失,取而代 ?????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兴奋。
“设计?”黄巢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一把从赵璋手中拿过那本沉甸甸的账本,仿佛那不是票据,而是一柄绝世神兵的剑谱,“不,赵璋,这不是设计。”
他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崔氏钱庄”那几个刺眼的字样,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雷霆:“这是一份请柬。一份邀请我们……去砸烂这个旧世界的请柬!”
赵璋愕然地看着黄巢,看着他眼中那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愈发炽烈的火焰。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想借我们这把刀去斩断大唐的漕运命脉。”黄巢将账本重重合上,发出一声闷响,“但他忘了,刀,有自己的意志。他给的钱,我们收下。他想看的大戏,我们给他演。但这场戏的结局,由我们来写!”
“传我将令!”黄巢的声音斩钉截铁,“‘三年计划’第一阶段,即刻启动!目标——黑龙吐息!”
……
曹州以东,沂蒙山余脉深处,有一处无名山谷。
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通路,谷内林木茂密,山涧奔流不息。更重要的是,山体中蕴藏着丰富的褐铁矿,而山林之下,则是取之不尽的煤炭。
这里,便是黄巢选定的工业心脏,代号“火神谷”。
数万名从流民中筛选出的青壮劳力,在军队的护卫下,日夜不休地劳作着。山谷被彻底清空,一座座工坊、营地拔地而起。而山谷的最核心处,一个巨大的、仿佛怪兽雏形的土胚正在成型。
波斯匠人阿尔丹,正带着他麾下几十名从西域各地招揽来的能工巧匠,围着那土胚愁眉不展。他满脸虬髯,眼窝深陷,皮肤被烈日和炉火烤得黝黑,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土胚上的裂纹,嘴里用生硬的汉话反复念叨着:“不行……不行……这火……太烈,土胎受不住……”
这是他们建造的第二个炉胚了。
按照黄巢给出的图纸,这座名为“高炉”的怪物,比大唐官府最大的冶铁窑炉还要高出数倍。传统的夯土技术,根本无法支撑起如此巨大的结构。更致命的是,为了达到黄巢要求的、能让“铁石化水”的恐怖高温,他们按照吩咐,造了一架巨大的水车,通过曲柄连杆,带动几个牛皮制成的巨型风箱,将山涧的溪流之力,化作了源源不绝的狂风,灌入炉内。
结果,第一座炉胚在点火升温的第二天,就因为内外温差过大,轰然炸裂,飞溅的滚烫土块和火焰,瞬间吞噬了三名靠得太近的工匠。
而眼前的第二座,虽然改进了土质配方,也只是多撑了一天,便在达到某个温度临界点后,再次崩裂,炉壁上布满了狰狞的裂口,像一张绝望的脸。
接连的失败,让整个工匠团队的士气跌落到了冰点。山谷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那些曾经对“铁石化水”充满幻想的匠人们,此刻看着那废弃的炉胚,眼神里只剩下恐惧和怀疑。
他们开始私下议论,说大帅是不是着了魔,想要建造一座通往地狱的熔炉。
就在阿尔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黄巢来了。
他没有骑马,没有前呼后拥,只带着孟楷,一身布衣,像个寻常的巡视官吏,走进了这片失败的废墟。
他没有指责,也没有安慰,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两座失败的炉胚,然后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半燃的木炭。
他在一块被磨平的巨大山岩上,开始作画。
所有工匠,包括阿尔丹在内,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义军统帅。
黄巢的笔触简单而精准,几笔下去,一个怪异的、像是葫芦剖开的结构图便出现在岩石上。
“阿尔丹,你看。”黄巢指着图纸,“我们的炉子,为何会炸?”
阿尔丹瓮声瓮气地回答:“火太猛,内燥外寒,土石之气不调,故而崩裂。”
“说对了一半。”黄巢笑了笑,用木炭在炉壁内侧画上了一层新的线条,“你们看,这炉子,如人之身躯。炉壁,便是人的皮肤血肉。凡胎肉体,如何能承受纯阳真火的灼烧?所以,我们要给它炼制出一副‘仙风道骨’!”
“仙风道骨?”阿尔丹和工匠们一脸茫然。
“黏土,属阴,性柔。砂石,属阳,性刚。”黄巢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之前的配方,阴阳失调。我们要在黏土中,加入更多的‘山之骨’,也就是磨成粉的白石英。再加入一种烧过之后质地极轻的‘天之髓’,也就是高岭土。阴阳相济,水火交融,以烈火煅烧成砖,此砖,便可承受真火,名为‘耐火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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