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沙哑的哼唱,裹着浓重的河岸土腥气,混着一丝浸骨的诡异,像水鬼从河底浮起时的呢喃,硬生生钻进秦羽被冰水冻得发僵的耳膜。“月弯弯哟,照河湾,水鬼拉人莫靠岸……” 歌词里的阴恻与他此刻濒死的绝境缠在一起,本就耗竭的力气瞬间如溃堤般消散,连指尖都再难动弹分毫。
这是濒死前的幻听?是善意的警告?还是……引魂的咒语?
他趴在芦苇根茎交错的泥滩上,冰冷的河水一遍遍冲刷着满身血口,意识在昏沉与清醒间反复拉扯,眼前的芦苇丛渐渐模糊。忽然,一点昏黄的渔火从芦苇深处飘来,晃晃悠悠,像鬼火般捉摸不定,随之清晰的,是一条窄小破旧的渔船轮廓。船头立着个佝偻的身影,蓑衣裹得严严实实,手里的桨慢悠悠划着,那瘆人的歌谣,正是从他喉咙里滚出来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恐惧。秦羽攒尽最后一丝气力,从干裂的唇间挤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喊:“救……命……”
哼唱声骤然中断,像被利刃斩断。渔船稳稳停在秦羽身前,渔灯的光晕斜斜落下,恰好罩住他惨白如纸的脸。老渔夫眯着浑浊的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晌,脸上纵横的皱纹在灯光下沟壑纵横,像干涸多年的河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
“啧,还真有个不怕死的后生。”老渔夫的声音依旧沙哑,却褪去了哼唱时的诡异,多了几分市井老叟的揶揄,“大半夜泡在护城河里,是嫌阎王爷的帖子送得慢?”
他没急着伸手,反而用船桨轻轻捅了捅秦羽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几分试探:“喂,还喘气吗?可别死在我船上,晦气。”
秦羽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艰难地眨了眨眼,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只发出细碎的气音。
老渔夫嘟囔了几句含糊的抱怨,听不清是骂河神还是骂这倒霉的后生,最终还是俯下身,伸出干瘦却筋骨虬结的手臂,像拎起一条濒死的鱼般,攥住秦羽的衣领,硬生生将他拖上了狭窄的船板。
秦羽瘫在湿漉漉的船板上,胸腔剧烈起伏,一口口冰冷的河水夹杂着血丝被咳出来,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小船随着水流轻轻晃荡,头顶的渔灯摇曳不定,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船板上,忽长忽短,鬼魅般变幻。
老渔夫没再看他,重新拿起船桨,小船调转方向,朝着与京城方向相反的黑暗深处驶去——那里没有半点灯火,只有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像一张张开的黑色巨网。哼唱声再次响起,调子没变,歌词却换了,透着一股宿命般的森然:
“阎王帖子水中来,黑白无常两边排……有人想躲躲不开,有人想求求不来哟……”
秦羽躺在船板上,冰冷的体温在相对干燥的船板上稍稍回升,可强行催动“地脉星驰”留下的内伤,还有神魂撕裂般的剧痛,却如同潮水般翻涌上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他咬着牙强撑着,目光死死锁定着身前的老渔夫和这艘救命的破船。
这船实在破旧得厉害,船板的缝隙里塞满了湿滑的绿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和铁锈混合的气味,呛得人鼻子发酸。老渔夫背对着他,蓑衣的下摆不断滴落水珠,划桨的动作看似缓慢拖沓,却藏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小船在密集的芦苇丛中穿梭,如游鱼般灵活,精准避开暗藏的木桩和浅滩,显然对这片水域的熟悉,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这绝不是普通的渔夫!秦羽心中警铃大作,可此刻他虚弱得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对方摆布。
小船在迷宫般的芦苇荡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处被一人多高的芦苇完全遮蔽的浅滩旁。这里孤零零搭着个窝棚,用芦苇秆和破旧木板拼凑而成,低矮破败,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老渔夫停稳船,将桨搁在船舷边,这才转过身,蹲在秦羽面前,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灯光下,精准地落在他的伤口上。
“伤得不轻啊,小子。”他伸出粗糙如树皮的手指,轻轻戳了戳秦羽左臂乌黑肿胀的伤口,又扫过他后背撕裂的衣衫,秦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角瞬间冒出冷汗。“啧啧,这毒……是‘哑弩’那崽子的‘黑水蛭’吧?还有这内伤……乖乖,能撑到现在没死,命是真硬。”
他竟然连哑弩和黑水蛭都知道!秦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越发确定这老渔夫绝非等闲之辈。
“前……前辈……是……是谁?”秦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老渔夫咧开嘴,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笑容高深莫测:“一个打渔的糟老头子罢了,名字早就丢进河里喂王八咯。”他站起身,钻进窝棚,片刻后拎出一个黑乎乎的陶罐,打开盖子,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是黏稠的绿色药膏。“别问东问西,想活命就老实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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