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将紫檀木手杖在地上轻点三下,随后默然离去。
童家与詹家之间,那最后一丝虚假的和平,在这一晚,被彻底撕碎了。
被人请出来的子龙,狼狈地站在了大街上,回头看了看童府的大门,他有些恍惚,就在不久前,他还是童府上下景仰的中郎将,今天居然被“扔”了出来。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多情惹的祸,为了多见郑氏几面,就换了这个跟童家翻脸的代价,唉,情之一字,真是难解啊!
詹府的书房内,子龙疲惫地坐着,房间内静得能听见烛火摇曳的微响。将那份由仁杰书写的卷宗轻轻合拢,子龙想,仁杰进步得真快,这才半年时间,他居然已经能书写这么复杂的卷宗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连日来压在子龙心头的“童伯金案”总算了结了,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轻松,昨天在童家的闹剧让他烦恼不已,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了书房。
外面一片寂静,子龙才想起来,今天是羽林卫中郎将裴言明的女儿百天宴,世雄带着青萍和仁杰去喝酒了。因为明天龙三就要离开,子龙就单独留了下来。
月光之下,龙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对着月亮发呆,这个平日里通透洒脱的伙伴,此刻眉宇间却锁着一股难以化开的郁结。
“龙三,”子龙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温和,“眼下我的案子的事情已了,你跟我说说,你同钟离学,究竟是何情况?你们之间……”
话未问完,龙三的脊背便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他下意识地垂了眼帘,好看的脸上出现了为难的表情,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只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子龙兄……我……他……” 那平日里清晰洪亮的嗓音,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支支吾吾,不成语句。
一种混杂着窘迫、挣扎,甚至有一丝羞惭的神情,浮现在他绝美的脸上,“你还记得黑鲵太子吗?”
子龙点头,龙三道:“钟离学在筛子湖潜伏了一百年,这个时间不长不短,他和黑鲵太子之间……他们有很深厚的感情……后来黑鲵太子自刎身亡后,钟离学万念俱灰,一度想追随黑鲵太子而去,是我,设计让他活了下来。”
子龙道:“所以,那时你就……”
龙三摇头又点头,“我那时没有想得很明白,只知道我不想这么一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那时咱们一直在追查我妹妹的死因,当时我一度认为凶手就是钟离学,后来,你也知道的,凶手并不是他,我就偷偷把他放走了。”
子龙看着他这般情状,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邀请龙三进入书房,并未急着逼问,而是提起炉上温着的茶壶,为他斟了一杯热茶。白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龙三,”子龙的声音沉稳而带着一种罕见的开明,“你我相识虽不算久,但我知你为人赤诚,重情重义。这世间情愫,本就发自本心,难以自控。若是……若是你二人真心相待,彼此倾慕,倒也不必刻意拘泥于世俗的眼光、外人的评说。”
他顿了顿,试图用现代的观念来宽慰这位可能困于礼教的朋友,“心意本身,并无高下、对错之分。重要的是那份‘真’。”
他以为龙三的支吾,是源于对这份不容于世俗的情感的恐惧与自我怀疑。
然而,龙三猛地抬起头,眼中竟不是被说中心事的慌乱,而是一种异常清亮、坚定的光芒。他接过那杯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仿佛在汲取勇气。
“子龙兄,你误会了。” 龙三的声音不再犹豫,反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我龙三并非不通世事,也非畏惧人言。我……我很早便知晓自己的心意。我倾慕的,从来便是与我相同的男子。这份心意,于我而言,清晰如镜,坦荡如砥。我从未觉得这是什么羞耻之事,更不是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
这番话语,掷地有声,反倒让准备开解他的子龙微微一怔。他没想到,龙三内心的自我认同竟如此坚决、明朗,远超他的预估。
“既然你心意如此明晰,那又为何这般苦恼?” 子龙不解地问道,目光落在龙三紧蹙的眉头上。
龙三的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更深、更无奈的阴霾,那是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挫败,是满腔热忱遭遇寒冰的困惑与疼痛。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胸腔里的郁闷尽数吐出。
“问题不在我,而在钟离学。”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沙哑,“过去的事情,他总是不能当没有发生,毕竟,当日黑鲵太子确实为了他才……”
子龙不由得替龙三辩解道:“当日我也在现场,黑鲵太子激愤之下的自戕,又关钟离学什么事?难道,要他也一起陪葬了才算圆满吗?”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总是不能忘记。时时伤心,有时晚上还会从梦中哭着醒过来。”龙三叹了口气,十分地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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