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苏掌柜每每回忆起去城南荒园的情景,就浑身打颤,冷汗涔涔。
子龙、青萍和仁杰再度跟随苏掌柜重返城南荒园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慈恩寺的塔影被拉得细长,斜斜地印在蔓草萋萋的废圃里,将那两间孤零零的土屋和那座不起眼的土坟都笼罩在一片阴翳里。
偶有冷风呼啸着穿过破窗棂和晃荡破门的声音,比那日听起来更清晰,也更幽寂。
苏掌柜的已经蹲下身来,点燃了三根香,插在坟前松软的泥土里。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一张张烧起纸钱。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黄纸,化作片片翻飞的黑蝶,灰烬打着旋被风卷起,似在风中狂舞,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子龙的视线越过苏掌柜的肩膀,落在土坟后方那片更深的草丛里。那里,似乎有几处草叶倒伏的痕迹,并非风吹雨打所致,倒更像是有人踩踏过。
除此之外,并没有特别之处,一切就如苏掌柜的所说,除了格外荒芜之外,没有人迹可循。
三人回来后,仁杰拿出了之前调研的笔记,“这位大紫居士,原来的笔名叫张三郎,因为张三郎每次来博然书铺都不是苏掌柜的亲自接待的,所以对他,苏掌柜几乎没有印象。据一直接待张三郎的李先生说,这位张三郎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读书人,中等身材,面貌也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立刻找不着的那种。
张三郎一共写过三本书,分别是《张寡妇思春》、《王主持和十五个女施主的故事》和《冯书生赶考纪》。这三本书都在博然书铺出版了,卖得还不错。”
青萍听得眉头都皱起来,子龙道:“读书这种东西,各花入各眼,千万别因为书名就歧视人家啊。”
青萍道:“我没有歧视他的意思,只是就题目听起来,这位靠写《公主遗恨》火起来的大紫居士,先前就写了相近题材的书——思春、女施主……想来都是男欢女爱的内容,他可是累计了相当丰富的写作经验啊。”
仁杰点头道:“可不嘛,张三郎的前三本书,一直卖得不温不火,哪知几个月前他突然改了笔名,写了这部《公主遗恨》,虽然题材雷同,但写作的文风也陡然改变,文笔流畅,一下子就火爆了,可谓一朝成名天下闻。”
子龙开始认真拜读《公主遗恨》。
仁杰和青萍更加仔细地查验了大紫居士留下的新手稿与短笺。青萍指尖拂过纸面,沉吟:“墨迹确是新干不久,至多两三日。纸是市面常见的竹纸,并无特异。最可疑的还是那个蒙着面和尚……”她抬眼,“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苏掌柜的去找大紫居士的目的的呢?”
线索似乎更多,却缠成了更乱的麻团。
恰在这时,一直在外围调查的世雄带来了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如一块冰投入沸油,让所有的猜测瞬间炸开,指向了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可能。
“那座坟,”世雄压低声音,眼里带着侦案专家特有的锐利,“这几日我申请特权,调取了太宗时期一些密封的宫廷内的陈年卷宗,结合你们实地考察的信息,我可以很肯定地说,那坟,极有可能就是辩机和尚的坟茔。”
关于这桩贞观末年的宫廷秘闻,虽时有消息外泄,但也只是只言片语,真正的知情者一律讳莫如深,语焉不详。无奈,世雄只好向长孙无忌申请,专门调阅了这部分卷宗。
高阳公主,是唐太宗的第十七皇女,因其貌美且聪慧,深得太宗的偏爱。十五岁时,太宗安排她下嫁给房玄龄的二儿子房遗爱。
房玄龄年轻时就追随还是秦王的太宗李世民,后来更是凌烟阁二十三功臣之一。太宗亲征高勾丽时,房玄龄留守京师,总理庶务。后来房玄龄薨逝后,追赠太尉,谥号文昭,陪葬昭陵。
后世把房玄龄和杜如晦作为良相的典范,因房玄龄善于谋划,杜如晦善于决断,故史称“房谋杜断”。李世民曾称赞其有“筹谋帷幄,定社稷之功”。这样的肱骨重臣,太宗是非常重视的。
而房遗爱,其实是房玄龄最宠爱的儿子,太宗的这个下嫁的安排,足可以看得出,他对高阳公主的疼爱和重视。
但爱情从来经不起安排,高阳公主在婚后与房遗爱相敬如宾,虽相处得不错,但也没有深情厚谊,结婚四年而无所出。机缘之下,高阳公主居然爱上了才华横溢的高僧辩机。绯闻不慎传出,被张扬得满城风雨。
唐太宗一怒之下,将辩机处以腰斩的极刑。辩机被杀时年仅三十岁。
因为他获罪之后,僧传不敢为他立传,其他正规文献也尽量对他的事迹避而不谈,年岁一长,居然没有人记得辩机当年的事了。
事实上,辩机十五岁剃发出家,少怀高蹈之节,容貌俊秀,气宇不凡。十多年潜心钻研佛学,至贞观十九年,玄奘法师回国在长安弘福寺首开译场之时,辩机便被选入玄奘译场,成为九名缀文大德之一,当时辩机年仅二十六岁。
而九人中,犹以辩机、道宣、靖迈、慧立四人名声特着,因为他们除了参与译经之外,都另有史传着作行世。例如辩机编撰了《大唐西域记》,道宣着有《大唐内典录》、《续高僧传》,靖迈着有《古今译经图记》,慧立则有《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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