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想与尤公子退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心另有所属。尤公子虽然心中难舍,但也知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更何况临行时尤母也反复开解他道:若是青萍另有他意,千万不可勉强。人生这一世,缘分之事尤为难解,非人力可为。一味执拗,只会令二人伤情伤心,不会是一段好姻缘。不如顺其自然,方能结下善缘。
但此刻青萍又道她与子龙也不会有结果,却是令尤公子意外的。
“詹公子的母亲前不久来长安,已经为他议了亲,”青萍转回视线,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苦笑,“对方是太子少师上官仪的外孙女,礼部侍郎崔武旭的女儿。这门婚事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子龙议亲的事情,尤公子也听说了的,只是,在尤公子看来,子龙那阎王脾气,岂是别人可以随意摆弄的?
但还没等他说话,听青萍又继续说道:“我虽唤他一声大师兄,却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一介商贾的女儿,即使我家富可敌国又怎样,始终跟崔家小姐这样的官宦人家是无法相比的。”
尤公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忽然觉得眼前的青萍有些陌生——那个曾经任性娇俏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如此清醒,清醒得让人心疼。
看到尤公子心疼的眼神,青萍侧过脸去,拢了拢披风,语气还是一贯的从容,“你不必为我担心,退婚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与詹公子也无关。我只是……不想,也不能再耽搁你了。”
一阵轻风卷起雪沫,让满园的梅香在寒意中显得愈发清透冷烈。
尤公子缓缓地点头,声音低沉:“我懂了。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自然是先好好当差。师父为我请了从五品的官封,大唐虽然风气开放,但女子为官的毕竟还是少数,我不能辜负了师父的期望。”青萍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至于婚姻之事,且看命运的安排吧。办案时见惯了生死无常,我常想,能活着就是幸事,至于其他,不强求,一切随缘吧。”
青萍的这番话,正和尤夫人所言一致,尤公子听了不由得认真地点了点头。
远处传来了大叶呼唤青萍的声音,还夹杂着子龙的咳嗽声,青萍朝尤公子笑了笑,道:“天气冷,咱们还是早早回去吧,我听说詹公子的小厨房今天有肉蟒吃。”
说完,她转身朝马车走去,大叶连忙抱着梅枝跟上。
尤公子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没入梅雪交织的薄雾中,许久未动。直到随从轻声提醒,他才缓缓起身,却见方才自己精心挑选的那两枝红梅,被轻轻放在一旁的青石上。
梅花花瓣鲜红如血,在雪地里格外地刺眼。
子龙走上前去,将那两枝梅花捡起来,道:“大叶是个粗心的,肯定不是有意丢弃你的东西,不信,咱们去问问她就知道。”
尤公子偷偷地将眼角的泪拭去,强笑了笑道:“我知道的。”
及到了马车前,子龙将梅花枝藏在身后,问大叶道:“王大叶,刚才尤公子折的梅花枝子,你放在哪里了?”
只听马车里哎呀一声,大叶将头探了出来,“我好像落在园子里了,我得去捡回来。”
子龙朝尤公子眨了眨眼睛,将梅花递给大叶道:“我帮你捡回来了,总这么粗心,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招你们小姐疼。”
大叶连声感谢道:“谢谢詹公子,这两枝老梅折得好,形状好,花朵也好,幸亏没丢。”
冬天来了,又休了长长的年假,雪天出门不方便,窝在家里,只好研究吃的东西了。
尤公子远道而来,子龙高兴,就招呼厨房做些京城的特色餐点,肉蟒,金钱馄饨,肉夹馍还有各色的牛羊肉。
吃饱喝足,尤公子就开始犯困,青萍道:“你这样可不行,再过几年,非吃成胖子不可。”
尤公子道:“我朝以胖为美,胖怕什么的?胖了才好。”
青萍哼了一声,抱怨他年纪轻轻不知养生,自去找烟霞。天气冷了,虽然烟霞并不怕冷,但外面白雪皑皑的,实在无趣,便也经常在屋里待着的。
于是大叶提了牛皮灯笼,陪着青萍和烟霞去消食遛弯儿。子龙和尤公子懒懒地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尤公子问:“不知道詹将军如何消食?”
子龙道:“我们养生的观念和方法都是师父教的,他饭后会做操……你实在不必操他的心。”
外面一片冰天雪地,月亮高悬在天上,照得四周围雪洞般明亮,其实灯笼倒没有什么用处。几人慢悠悠地在大街上走着,路过一处宅院的时候,烟霞突然停住了脚步。
青萍立刻警觉了起来,烟霞立定,遣出了一个符纸,只见那符纸飞快地飞向宅院内,在那上方四周盘旋了几圈,突然燃烧了起来,像一个哭泣的娃娃脸。
烟霞对青萍道:“这个宅院里刚刚死了人。”
子龙和青萍对望了一眼,各自拔出了手中的剑,正待要推门,发现门居然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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