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种宁静并非死寂,而是一种被剥离了“争胜”与“喧嚣”概念后的纯粹祥和。
江湖客们踏入镇子,心中便如被清泉洗涤,刀兵之念自然消解,只余下寻常过客的平和。
李不言所在的“客再来”客栈,更是成了这片宁静漩涡的中心,连飞鸟途经上空,振翅都显得格外轻柔。
然而,总有人不信邪,或者说,总有人将自己的“道”,凌驾于这无形的规则之上。
这一日,正午刚过。
一名青衣人出现在了流云镇的入口。他看起来约莫三十许,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冰冷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他背负一柄形式古朴的长剑,剑未出鞘,周身却自然流转着一股“斩破万物”的锐意。
他每一步踏出,脚下的青石板都未发出声响,但那无形的剑意,却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将笼罩镇子的那股“平和”之力,强行排开三尺。
镇上的百姓依旧做着各自的事情,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地远离了那名青衣人行进的路线。
“北冥剑圣,洛无痕。”
有躲在窗后窥视的、见识稍广的江湖人,认出了来者,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他不是闭死关,欲求剑道极致吗?竟也为此人出世了?”
洛无痕,一个在江湖上近乎传说的名字。其剑道唯精唯一,一生只修“斩”字诀,据说曾一剑断江,被誉为最接近“剑道”本身的人。
他的到来,仿佛一柄真正的神兵,刺入了这片被李不言力量笼罩的“绝对领域”。
洛无痕的目标明确,径直走向“客再来”客栈。
他的眼神越来越亮,战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周身升腾,将空气都灼烧得微微扭曲。
他感受到了那股无处不在、试图抚平他锋芒的“静”之意境,但这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征服欲。
“唯有斩破至静,方能得见至动之真意!”这便是他的道,他的信念,坚不可摧。
他在客栈门前十步处停下。这个距离,恰好是之前无数江湖客止步的极限。
客栈门开着,他能看到里面那个背对着他,坐在窗边的布衣身影。
“李不言。”洛无痕开口,声音如同他的剑,冰冷、锋利,穿透了客栈内外的宁静,“吾之道,唯战唯斩。今日至此,不为虚名,不为恩怨,只为印证手中之剑,可能斩断你这‘不语’之域!”
他的声音蕴含着磅礴的剑意,如同无形的浪潮,拍向客栈。柜台后的掌柜和小二脸色一白,几乎窒息。
李不言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仿佛没有听见。
洛无痕并不在意对方的无视。对于他而言,对手是否回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剑是否出鞘,他的“斩”之信念是否通达。
他缓缓抬手,握住了背后的剑柄。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牵动了整片天地的气机。流云镇上空,风云隐隐汇聚,似乎有雷音在极远处闷响。他以自身为引,将毕生修为、全部意志,都凝聚在了这一剑之上。
这一剑若出,必将石破天惊。
就在洛无痕的剑意即将攀升至顶点,剑锋即将离鞘而出的前一刹那——
李不言,终于动了。
他并未转身,也未拔刀。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平淡地瞥了门外的洛无痕一眼。
就是这一眼。
没有杀意,没有威压,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但在洛无痕的感知中,却仿佛有一盆源自九幽的冰水,兜头浇下,将他熊熊燃烧的战意之火,瞬间浇灭!
那不是压制,不是摧毁。
是一种更根本的……“否定”。
在他与李不言目光接触的瞬间,他脑海中那坚定无比的“挑战”念头,那支撑他一生道途的“斩”之信念,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
消失了。
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洛无痕保持着拔剑的姿势,僵在原地。他脸上的狂热与决绝凝固,然后如同褪色的画卷般,迅速被一种极致的茫然与空洞所取代。
他握着剑柄的手,力道一松。
“我……为何在此?”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充满了不解,“我拔剑……要做什么?”
他环顾四周,看着熟悉的客栈街道,看着那些躲闪的目光,一切都显得如此正常,又如此陌生。
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某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但无论如何回想,脑海中都只有一片空白。
那柄与他心意相通、视若性命的长剑,此刻握在手中,却感觉无比沉重和……多余。
他沉默地、缓缓地将剑推回鞘中,动作迟钝,仿佛一个刚刚学会控制手臂的婴孩。
然后,他不再看客栈内的李不言一眼,转过身,如同一个梦游者,沿着来时的路,步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流云镇。
自始至终,他再未回头。
客栈内外,一片死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