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远指间的象牙烟嘴在半空凝滞,翡翠烟嘴头氤氲着袅袅青烟,与他镜片后骤然眯起的眼缝形成诡异的呼应。那双眼,平日总透着商人的精明与世故,此刻却像淬了冰的钢刀,精准地锁定在凌啸岳脸上。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噼啪作响,凌啸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背后的审视与怀疑,像细密的针,刺得他后颈汗毛倒竖。
“抱歉,失陪片刻。”孙志远缓缓起身,整理领带的动作优雅依旧,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他藏在桌下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膝头,三根手指却以一个极其隐晦的角度弯曲——这是他对侍立门口的保镖发出的无声指令。
凌啸岳的心脏猛地一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弓。他眼角的余光精准捕捉到三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几乎同时按住了腰间,那不是普通的腰带,而是枪套的轮廓。他们的皮鞋踩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竟仍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是常年负重训练才有的沉稳步伐。更让他心头一凛的是,这三人虎口处都有一块形状相似的老茧,站姿更是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双腿微分,重心下沉,脊椎挺直如松,这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特有的“豹式站姿”!多年的情报生涯让他瞬间做出判断:这不是简单的商人保镖,而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日本特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死寂中,“哐当”一声脆响打破了平衡。沈安娜手肘一歪,咖啡杯应声落地,褐色的液体如墨汁般在摊开的文件上迅速洇开,宛若一幅突然晕染的水墨画,而那墨晕的中心,恰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惊蛰计划”四个字。
“哎呀!”沈安娜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身体前倾,在弯腰的刹那,右手看似慌乱地在凌啸岳西装前襟一抹,一个冰凉微硬的小东西便已滑入他的内袋——是微型胶卷!凌啸岳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因紧张而渗出的细汗,以及那一瞬间传递过来的坚定力量。
“真对不起孙会长,这些文件……”她声音带着哭腔,眼眶微微泛红,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个闯了祸的秘书。
“无妨。”孙志远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听不出丝毫情绪,却让空气都仿佛冻结了。他盯着那片被咖啡浸染的文件,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突然,他猛地转头,用日语厉声喝道:“抓住他们!”
“他们”二字如同出鞘的利剑,刺破了最后的伪装。
保镖们如离弦之箭般扑来,动作迅猛狠辣。凌啸岳早有准备,腰身猛地一沉,双臂发力,厚重的红木会议桌被他硬生生掀翻!桌面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带着桌上的杯盘文件,如同一面坚固的盾牌,轰然撞向落地窗。
“哗啦——!”
玻璃碎片如同千万颗流星,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纷纷扬扬地洒落。凌啸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把拽住沈安娜的手腕,两人如同两道敏捷的影子,扑进了窗帘后的深邃阴影里。
“他们跑不了!所有出口都被封锁了!”张启明气急败坏的喊叫从身后传来,带着被愚弄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通风管道里弥漫着呛人的灰尘与铁锈混合的味道,刺激得凌啸岳鼻腔发痒。他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开栅格,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沈安娜紧随其后钻进来,她的旗袍下摆被管道边缘划破,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但她此刻无暇顾及,眼神锐利而冷静。
管道外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心脏上。突然,一个阴冷而熟悉的声音穿透铁皮传来,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凌少校,沈记者,游戏才刚刚开始呢。”是渡边一郎!他那标志性的冷笑,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两人紧绷的神经。
沈安娜突然停住脚步,黑暗中,她发髻微动,两根细长的银簪被悄无声息地抽出。借着应急灯微弱的光线,她将两根银簪迅速拼成十字,仔细辨认着前方的管道走向。应急灯的光芒忽明忽暗,映在她清丽的脸上,多了几分坚毅。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簪尖在冰冷的金属壁上轻轻敲击——“嗒、嗒嗒、嗒——”这是摩斯密码!
凌啸岳屏息凝神,指尖在大腿上默默记录着:左拐是死胡同,右拐通往档案室。
档案室!凌啸岳的心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沈煜默,沈安娜的弟弟,那个平日里有些腼腆、但工作起来一丝不苟的年轻人,此刻正在档案室整理“渔夫”的联络名单!那份名单,关系到整个上海地下组织的安全!如果名单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脚下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如同惊雷在地下炸响。整个通风管道剧烈震颤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灰尘簌簌落下,迷了眼睛。凌啸岳眼疾手快,死死抓住头顶摇晃的金属支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看向身旁的沈安娜,应急灯的微光下,她原本红润的脸色此刻苍白如纸,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在脸颊上划出一道闪亮的泪痕。“是档案室的方向……”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浸了冰,“煜默他……”后面的话,她哽咽着说不出口,但那双含泪的眼眸里,写满了恐惧、担忧与绝望。那是骨肉相连的牵挂,是无法言说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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