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啸岳悄无声息地从窗帘后滑出,书房里只剩下檀木香和消毒水的味道,以及那本翻开的《资治通鉴》。他走到窗边,望着老领导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被更坚定的决心取代。六小时后的行动,不仅要对付外部的豺狼,还要先拔掉内部这条最致命的毒蛇。
他必须赢,为了那些牺牲的同志,为了老领导的信任,更为了肩上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凌啸岳最后看了一眼那本《资治通鉴》,转身,再次融入无边的夜色之中,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沉稳,眼神更加锐利,如同即将出击的猎手,锁定了他的猎物。
山城的夜色如同巨大的墨砚,将一切都晕染得深沉。凌啸岳走在回军统驻地的路上,晚风裹挟着嘉陵江的湿气,却丝毫驱散不了他心头的燥热。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一只无形的鼓槌在里面疯狂敲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神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沈安娜临别时那双清澈却又暗藏忧虑的眼眸,以及那句“军统内部比日军特务更危险”的警告,如同淬了冰的针,反复刺穿着他的耳膜,在脑海中盘旋回荡,挥之不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冰冷坚硬的金属枪身隔着笔挺的军装布料传来一丝凉意,那熟悉的触感如同镇静剂,让他混乱如麻的思绪稍稍平复了些许。不行,绝不能乱!他在心中对自己低吼。必须赶在李默然动手之前完成所有部署,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与毒蛇那闪着幽光的獠牙赛跑,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报告!”哨兵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清脆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断了他的沉思。“凌科长,李副处长半小时前来过,让您一回来就立刻去他办公室见他。”
凌啸岳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冰窟,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半秒。来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一次寻常的召见。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调整了一下略显急促的呼吸,伸手扯了扯军装的领口,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从容不迫。那扇象征着权力中心的雕花木门,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门后的黑暗里,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凶险。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办公室内,李默然正背对着门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装饰华丽的指挥刀。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随着他手腕的动作,光影流转,如同毒蛇吐信。他那双擦得锃亮的军靴,鞋跟偶尔敲击地面,发出“笃、笃”的脆响,在这过分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在为某种不祥的仪式倒计时。
“啸岳啊,”李默然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灯光,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细缝,“刚接到一份密报,有人匿名诬告我通共呢。”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手指却加大了擦拭的力度,“你说现在的年轻人,心思怎么就这么活络,偏偏学会了这些阴私伎俩?”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指挥刀“哐当”一声杵在办公桌上,刀鞘上镶嵌的各色宝石在灯光下闪烁不定,折射出妖异的光彩,像是在炫耀着某种刚刚猎获的战利品。“对了,忘了告诉你,老领导近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从今晚起,由我暂代他的职务,主持处里的日常工作。”
毒蛇的信子,已经冰冷地舔到了脖颈。凌啸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看着对方镜片后那深不见底的寒光,突然想起沈安娜冒险给他看过的那张模糊照片——南京沦陷时的混乱街头,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日军军官正与伪政府的官员握手言欢,那人胸前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钢笔,笔帽上那个独特的鹰隼标志,和李默然此刻别在衬衫口袋上的那支,一模一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副处长英明。”凌啸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巧妙地掩去了眸底翻涌的杀意与惊涛骇浪。他必须冷静,必须伪装,不能有丝毫破绽。“属下刚从防空指挥中心勘察回来,那里的布防还有些疏漏,需要立刻加强,以防日军夜间空袭。”他刻意加重了“日军”二字,目光却警惕地观察着李默然的反应。
李默然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用手指在光滑的刀柄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嗒、嗒、嗒”的声响。那节奏不紧不慢,却像某种死亡倒计时,一声声敲在凌啸岳的心上,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每一次搏动都在计算着距离“惊蛰”行动开始的时间,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而珍贵。当对方终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时,凌啸岳几乎要虚脱,但后颈的汗毛却依旧根根倒竖,不敢有丝毫松懈——就在刚才转身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李默然办公桌上摊开的文件一角,那娟秀却透着凌厉的字迹,赫然写着“迷雾小组”四个大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