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警察总局刑侦队办公室的灯光,在午夜浓稠如墨的夜色中,像一柄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这座山城的宁静。惨白的光线洒在秦海龙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映出墙上那张被图钉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地图。最后一枚图钉被他用指节重重按入,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那泛黄的纸张钉进墙体深处。密密麻麻的红线在纸上蜿蜒、纠缠、交汇,如同一张越收越紧的巨网,而网的中心,用朱砂笔写就的两个狂草大字——,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腥气,宛如两只窥视猎物的眼睛。
烟灰缸里,烟蒂早已堆成了一座黑色的小山,烟灰簌簌落下,像无声的叹息。空气中弥漫着呛人肺腑的尼古丁气息,混杂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劣质茶叶的苦涩,却丝毫驱散不了盘踞在他心头的寒意。那寒意并非来自深夜的凉爽,而是源自案件背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那个他不敢深思的名字。
队长,这都凌晨两点了,您还不睡?
值班警员小张端着一杯袅袅冒着热气的热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瓷杯与托盘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当他的目光越过秦海龙的肩膀,看清墙上地图的全貌时,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惊骇:这...这些红点是...
七个。秦海龙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得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纸在相互摩擦,带着一种金属被反复弯折后的疲惫与坚韧。从上个月军火库失窃案开始,他伸出手指,按在地图左上角的一个红点上,缓缓移动,到电力站遇袭,再到码头仓库爆炸...你看,指尖重重敲在地图中央,所有案子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最终都指向同一个人。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积聚力量,然后缓缓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个褪色的牛皮纸袋。袋口解开,一张泛黄卷曲的照片被他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照片上,两个穿着笔挺军校制服的年轻人并肩而立,在阳光下勾肩搭背,笑得无比灿烂。左边那个,眼神桀骜不驯,嘴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二十年前的凌啸岳。秦海龙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凌啸岳年轻的脸庞,那触感似乎还带着当年阳光的温度,与此刻办公室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怀念,有痛苦,更有一丝不愿置信的挣扎。
小张凑近细看,地图上每个狰狞的红点旁都用蝇头小楷标注着精确的日期和事件简报,密密麻麻的字迹显示出主人的细致与执着。其中,电力站事件旁,用红笔重重圈出的记者沈安娜五个字,像一道正在愈合却又被反复撕裂的伤疤,格外醒目。最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地图中央那个触目惊心的二字,周围用不同颜色的笔迹写满了刑侦术语:交叉作案时间错位信息孤岛...这些冰冷的词语,仿佛是对一系列精密阴谋的解剖报告,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专业与残酷。
队长,您是说...凌少校他...小张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尾音几乎消失在喉咙里。凌啸岳,那个名字在警界乃至军方都是一个传奇,战功赫赫,前途无量,怎么会与这些恶性案件扯上关系?
秦海龙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任由辛辣的烟雾呛得肺腑一阵痉挛。他从保险柜深处,如同取出一件稀世珍宝般,捧出一个证物袋。透明的塑料袋里,装着半张烧焦的纸片,边缘卷曲发黑,如同被烈焰啃噬过的蝴蝶翅膀。上面用一种遇火不化的特殊墨水写着两个模糊却又清晰的字——。这是上周码头爆炸案现场,从一片焦土中找到的唯一线索,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又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的目光凝固在那两个字上,脑海中突然回响三天前凌啸岳在警局食堂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当时,凌啸岳端着餐盘坐在他对面,眼神深邃地看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有些鱼看着是在水里游,优哉游哉,其实啊,早就不知不觉让钩子给勾住了,身不由己。秦海龙当时只当是老友间的玩笑话,还笑着回敬了一句你这老小子,又在打什么哑谜。现在想来,那句看似随意的话,竟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字字诛心,直刺骨髓。凌啸岳当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是无奈?是警告?还是...求救?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划破了办公室的死寂,如同在紧绷的神经上猛地划下一刀。秦海龙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抓起听筒,指腹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海龙啊,电话那头传来李副处长标志性的阴柔嗓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腔调,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最近啊,这治安案件频发,市民们意见很大。局里决定,让刑侦队暂时集中精力处理那些偷鸡摸狗、邻里纠纷的民生小案,先安抚好民心。其他的...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务,就不必费心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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