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枪响被远处隆隆的防空炮火和零星的手榴弹爆炸声吞没,几乎听不真切。瞄准镜里,那保镖的胸口骤然炸开一团刺目的血花,如同泼墨画般在灰色的背景中迅速晕染开来。他像一截断线的木偶般软软地倒下去,胸口绽开一个狰狞的弹孔,鲜血汩汩流出,迅速染红了露台的地面。而那个穿灰西装的男人,已经被另外两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保镖死死拽进了钟楼内部,只留下被带起的窗帘在风中不安地摆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该死!凌啸岳狠狠砸了下枪托,心中涌起一股狂暴的怒火和深深的惋惜,只差零点一秒!他迅速而熟练地拆卸狙击步枪,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目标进入钟楼,重复,目标进入钟楼内部!失去目视接触!
老鹰收到,刑侦队正在封堵北门!狗娘养的,这群杂碎火力真猛!秦海龙的吼声里混着密集的枪声和手下队员的呼喊,显然他们在地面遭遇了顽强的抵抗,对方有自动武器,我们伤亡两人!
凌啸岳不再多言,将拆散的枪身零件分门别类塞进特制的帆布背包,背包的内衬是厚厚的减震棉,能有效保护精密的枪械部件。他像一头灵活的猿猴,沿着事先规划好的撤离兼追击路线狂奔。消防通道的铁门早已被他提前做了手脚,此刻被他一脚踹开,发出一声巨响。楼梯间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他的军靴踏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急促而沉重的回响,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
当他如一阵风般冲到三楼平台时,恰好看见四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簇拥着那个灰西装男人,钻进一部下行的电梯。为首的两个保镖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动作干练而专业。
站住!凌啸岳暴喝一声,如同平地惊雷,同时拔出手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砰砰!两颗子弹擦着正在关闭的电梯门飞过,在锃亮的金属壁上迸出两串刺眼的火星,留下两个浅浅的弹坑。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凌啸岳看清了那个灰西装男人下意识回头时的脸——那一瞬间,凌啸岳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那竟然是孙志远!重庆商会的会长孙志远!那个三天前还在冠盖云集的慈善晚宴上,慷慨陈词,声泪俱下地控诉日军暴行,带头为伤兵募捐了十万大洋的爱国商人孙志远!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他,让他握着枪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这怎么可能?!一个在公众面前道貌岸然、爱国情深的商会会长,竟然就是他们苦苦追寻的日本间谍头目?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电梯门最终的一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将凌啸岳的震惊与愤怒,一同关在了门外。
凌啸岳只觉脑中轰然炸响,仿佛有惊雷在颅腔内炸开。无数纷乱的线索在这一刻如电流般窜动、交汇,瞬间熔铸成一条清晰的锁链:商会仓库里那些用油布严密包裹的走私军火,报社广告栏中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的加密信息,还有每逢日军轰炸总能奇迹般提前转移财产的神机妙算——那些曾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此刻终于有了答案。原来这只披着慈善家羊皮的恶狼,这只代号的狡猾特务,竟一直潜伏在他们眼皮底下,用温文尔雅的假面掩盖着豺狼的本性!
孙志远就是渔夫!他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风嘶吼出声,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与此同时,他猛地撞开安全出口的木门,朽坏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立刻封锁所有通往码头的道路!他要逃!
钟楼底部的广场瞬间化作战场,激烈的枪战骤然爆发。秦海龙带着刑侦队员正与孙志远的保镖们激烈交火,黑色风衣的身影在巴洛克式建筑的阴影中不断倒下,滚烫的弹壳如金属暴雨般在青石板路上弹跳翻滚,发出清脆而致命的声响。凌啸岳从侧门疾冲而出时,眼角余光正瞥见孙志远那矮胖的身影被两个黑衣保镖死死护着,狼狈地钻进一辆黑色轿车。
一声沉闷的枪响划破夜空。街对面的楼顶,沈安娜不知何时已架设好狙击枪,乌黑的枪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她精准的枪法准确无误地打爆了轿车后轮,轮胎瞬间瘪气,发出刺耳的嘶鸣。失控的汽车如同醉汉般歪撞在路边的欧式路灯柱上,车头猛地凹陷下去,玻璃碎片四溅。孙志远骂骂咧咧地从严重变形的车门里爬出来,顾不上掸去昂贵西装上的灰尘,拔腿就朝着码头方向狂奔。
凌啸岳像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军靴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叩击声,风衣下摆被夜风扯得猎猎作响,宛如一面即将展开的战旗。两人的距离在不断缩短,他甚至能清晰听见孙志远因恐惧和体力不支而发出的粗重喘息声,以及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动。就在他准备掏枪鸣枪示警时,一阵尖锐凄厉的防空警报突然划破夜空——日军新一轮的轰炸开始了。
刺耳的警报声中,日军轰炸机群如同黑压压的蝗虫,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掠过城区上空。炸弹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催命符。凌啸岳瞳孔骤缩,看见孙志远突然一个急转弯,朝着左边的公共防空洞冲去。那里挤满了惊慌失措、瑟瑟发抖的平民,老人的咳嗽声、孩子的啼哭声、女人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人间炼狱的景象。这个老狐狸,竟想用无辜百姓当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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