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雅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连呼吸都停滞在喉间。那帧摊开在密码机旁的照片,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三天前,正是这双眼睛,最后望向自家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而树下,是父母被日军特务粗暴推搡的身影。所谓的安全转移,竟是精心编织的罗网!冷汗顺脊椎蜿蜒而下,激起一片战栗,她却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清脆得像冬日冰棱碎裂,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孙会长真是好手段,用至亲的安危做饵,逼我这条小鱼露出马脚。
彼此彼此。孙志远肥厚的手掌拍了两下,如同屠夫在磨刀前的试手。办公室两侧的暗门应声洞开,四名黑衣特务如鬼魅般滑出,黑洞洞的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从你上周偷偷调换我降压药开始,他呷了口早已凉透的茶,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我就知道养在笼中的小蛇,终究要反咬主人一口。说吧,你的上线是谁?电台藏在哪里?
林秀雅赤着脚缓缓后退,冰凉的地板让她打了个寒噤,却也让混沌的思绪愈发清晰。右手五指悄然滑进月白色旗袍的裙裾内侧,指尖触到那枚冰凉坚硬的金属——那是苏曼丽在百乐门后台塞给她的手榴弹,只有掌心大小。当时那个总带着妖娆笑靥的女人,罕见地收敛了媚态,用滚烫的气息贴着她耳朵说:妹妹,世道脏,咱们女儿家,总得给自己留个体面了断的法子。此刻,金属外壳的冰凉透过薄薄的丝衬裙传来,竟让她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像是握住了通往彼岸的船票。
体面?她低低地重复这两个字,突然扬高了声音,目光如淬火的钢刀,扫过特务们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枪口:孙会长还记得三年前被你灭门的张家吗?十二条人命,老老少少,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却字字泣血,我是张家的养女!你以为一把火烧掉账本,就能抹去你为日本人走私军火、沾满同胞鲜血的罪证吗?说话间,左手已在密码机键盘上飞快敲击,望龙门码头的坐标化作急促的摩斯电码,穿透厚重的墙壁,发向深邃的夜空。
找死!孙志远脸色骤变,肥厚的脸颊因暴怒而扭曲成猪肝色,猛地挥手示意特务上前。就在这时,窗外突然炸开一朵绚烂的信号弹,炽烈的红光瞬间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每个人脸上的惊愕都纤毫毕现。林秀雅看着特务们惊慌失措的脸,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十五岁那年,养父在院中教她放风筝,春风拂过他花白的鬓角,风筝线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蓝得像永远不会结束的春天里。那时的风是暖的,云是软的,连阳光都带着甜味。
惊蛰...万物该醒了。她轻声呢喃,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这个沉睡太久的民族低语。猛地,右手扯掉了手榴弹的保险栓。银亮的拉环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如同当年那只挣脱束缚的风筝。特务们惊恐的尖叫被瞬间引爆的爆炸声吞没,红木办公桌连同上面的绝密文件、孙志远肥胖的身躯,一起在冲天火光中化为齑粉。震耳欲聋的轰鸣里,林秀雅仿佛看见父母含笑的面容,他们身后,是张家人团聚的身影。她张开双臂,旗袍的下摆被气浪掀起,像终于挣脱束缚的蝶,向着永恒的自由飞去,唇边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三公里外的贫民窟里,老方正佝偻着背,对着发报机记录最后的坐标。昏黄的油灯下,他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当望龙门码头四个字完整出现在粗糙的草纸上时,沉闷的爆炸声隔着夜色传来,像远方滚过的闷雷。老人摘下布满裂纹的老花镜,用枯树枝般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电报纸上凹凸不平的字迹,那是秀雅用生命发出的呐喊。浑浊的眼泪滴在渔夫撤离路线那行字上,晕开一小片墨渍,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好孩子...他哽咽着,将浸透着鲜血与希望的情报小心翼翼地塞进密封的铜管,藏进墙缝。窗外,启明星正顽强地刺破沉沉黑夜,在东方天际亮起微弱却坚定的光,像一把即将劈开黑暗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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