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岗……”凌啸岳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七星岗,那一片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正是日军特务和汪伪分子活动最为猖獗、也最为隐蔽的区域之一。山猫选择在那里发飙,是自信,还是另有图谋?他心中疑窦丛生,原本看似清晰的线索,似乎又蒙上了一层迷雾。
细雨依旧淅沥,面摊的油布棚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凌啸岳重新端起茶碗,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那苦涩的味道,似乎已渗入四肢百骸。他知道,这场望江楼的布控,不仅是对“山猫”的围猎,更是对他智慧与耐心的极大考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撑着一把绛红色的雨伞,如同在水墨画中晕开的一抹亮色,缓步从雨巷深处走来。那是一位女子,身着米白色的风衣,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皮带,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烫成波浪的卷发用一枚珍珠发卡松松地绾在脑后,几缕湿发贴在光洁的额角,更添几分妩媚。她手中提着一只棕色的牛皮公文包,包上“中央日报”的烫金标识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清晰可见。她在望江楼前微微驻足,抬起头,望了一眼那块飘摇的招牌,然后仿佛被江景吸引,举起手中的徕卡相机,对着烟雨朦胧的江面“咔嚓”按下了快门。清脆的快门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悦耳,实则,她早已将茶馆周围的环境、人员分布,尽收眼底。
“张老板您好,我是《中央日报》的记者沈安娜。”她收起相机,推门而入,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打破了茶馆内短暂的宁静。正在柜台后拨着算盘的掌柜闻声抬头,看到这位气质脱俗、雨中而来的女记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连忙堆起热情的笑容,起身迎了上去:“哎呀,是沈记者大驾光临!久仰久仰,您的文章我可是每期都看!不知今日有何贵干?”
沈安娜优雅地摘下沾着雨珠的白色手套,露出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在店内扫过,将一楼的布局、客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职业素养:“听闻贵店的云雾茶堪称一绝,尤其是近日新到的春茶,更是难得。主编特派我来做个专访,聊聊这云雾茶的前世今生,也让山城的百姓们了解一下这难得的佳茗。”她从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和钢笔,那支派克金笔在她指间灵活地转出个漂亮的花,“不知张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比如……二楼的雅间?边品茶边聊,岂不更有雅趣?”她的话语得体,笑容恰到好处,让人无法拒绝。
二楼临窗的雅间,雕花木窗外,雨丝如愁人的思绪,斜斜密密地织着,将奔腾东去的江景晕染成一幅水墨长卷,朦胧而富有诗意。凌啸岳端坐在梨花木桌前,目光却并未聚焦于窗外的景致,而是落在茶盘中央那只温润的青花瓷茶杯上。杯壁上勾勒的远山近水,在氤氲的茶气中若隐若现,一如他此刻复杂难明的心境——既有运筹帷幄的沉稳,亦有对未知变数的警惕。
楼下传来沈安娜与茶馆老板略显刻意的交谈声,她的语调拿捏得恰到好处,抑扬顿挫间带着职业记者的专业与敏锐,抛出的问题看似随意,却总能不着痕迹地引向他们需要的信息,既不显突兀,又不会引起丝毫怀疑。凌啸岳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赞许,安娜的应变能力,向来是他们之中最出色的。
就在此时,眼角的余光如鹰隼般捕捉到街对面一丝极细微的异动——那个伪装成修鞋匠的组员,手中的锤子看似无意地连续敲击了三下钉子。凌啸岳的心弦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有可疑人物出现!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杯沿巧妙地遮挡住半张脸,鼻梁上架着的玳瑁眼镜镜片,恰好反射出窗外的景象。街对面的巷口,一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探头探脑,神色间带着几分犹豫与警惕。此人身材微胖,肚腩微凸,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油润的墨绿色玉扳指,在阴沉的天光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细雨蒙蒙,他却并未打伞,任凭冰冷的雨丝打湿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本身就是一种极不寻常的举动。更反常的是,他将一个黑色公文包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他身家性命所系的珍宝。当他的目光终于扫过“望江楼”那块斑驳的金字招牌时,凌啸岳清晰地看到他喉头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似是咽下了一口唾沫。
“先生,您的茶凉了,需要添水吗?”一个穿着蓝布短衫、头戴小帽的伙计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询问。凌啸岳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伙计胸前微微鼓起的衣襟——那是藏着微型手枪的轮廓。他认得这是自己的组员小李,伪装得十分到位。凌啸岳微微颔首,端起茶杯的手看似随意地在茶盘上轻轻一磕,划出一个特定的半圆轨迹——目标出现,一级戒备。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无声中激起层层涟漪,信息已悄然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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