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闻‘孤狼’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渡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拖腔,充满了嘲讽和自得,“可惜啊,你和这位沈小姐,”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沈安娜身上,“似乎闯进了不该来的地方,一个……为你们量身定做的地方。”
“孤狼”——那是凌啸岳在军统内部的代号,代表着他的孤独、敏锐和致命。此刻被渡边如此轻易地叫出,如同赤身裸体暴露在敌人面前,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凌啸岳的心,在那一刻,沉如千钧铅块,几乎要坠破胸腔。三天前的画面,如同被触发的开关,猛地在他脑海中闪回——“山猫”,那个潜伏在日军内部,代号“山猫”的军统线人,在那家临江的茶馆被捕时的情景。他记得当时“山猫”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记得他故意弄洒的那杯龙井茶,碧绿的茶水在粗糙的桌面上晕开,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水渍图案。当时,他只当是意外,是被捕时的慌乱所致,甚至还为未能及时察觉危险而自责。可现在想来,那水渍的形状,竟与此刻窗外日军形成的包围圈惊人地相似!那不是意外,那分明是一个身处绝境的勇士,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尽全力发出的无声警告!只是当时,他竟错过了!
“山猫……叛变了?”沈安娜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绝望。她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那本《康熙字典》,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坚硬的封面捏碎。她快速地、一页页地翻阅着字典,指尖因急促而微微颤抖。突然,她停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盯着每页右下角——那里,都有一个极小、极不引人注目的墨点。她将这些墨点在脑海中连接起来,一个清晰的符号图案浮现出来,那是日军常用的“诱敌深入,瓮中捉鳖”的战术符号!每一个点,都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凌啸岳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叛变?他绝不相信。他猛地想起山猫脖颈处那个月牙形的刀疤——那是三年前,在一次极其危险的撤退行动中,为了掩护他凌啸岳安全撤离,山猫用身体挡住了敌人的子弹,混乱中又被刺刀划伤留下的永久纪念。那道疤,是忠诚与勇气的勋章。这样的人,怎会叛变?
“不,他没有叛变。”凌啸岳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尽管内心翻涌如涛。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将字典翻至最后一页,双手用力一撕,那看似普通的纸页应声而裂,露出了内里的夹层。果然,夹层里静静地躺着半片带血的指甲!那指甲断裂处参差不齐,边缘还带着暗红的、早已干涸的血迹,指甲缝里,还紧紧嵌着一小块深褐色的布料纤维——那粗糙的质感,那熟悉的纹路,正是山猫平日里最爱穿的那件粗布褂子的质地!
“是苦肉计……”凌啸岳的声音艰涩如砂纸摩擦过朽木,每一个字都沉重得几乎说不出口,“渡边抓住了他的家人,用酷刑逼迫他配合演戏。他假意屈服,实则一直在寻找机会……这半片指甲,这布料……是他用自己的血肉,给我们留下的最后线索,是他最后的呐喊!”他能想象出山猫承受了何等非人的折磨,却在敌人眼皮底下,忍着剧痛,留下这微乎其微的线索。那份决绝,那份忠诚,让凌啸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精彩!真是精彩!”扩音器里传来渡边毫不吝啬的掌声,那掌声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两人心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和欣赏猎物挣扎的快意。“凌少校果然心思缜密,洞察力惊人!只可惜啊……”他拖长了语调,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太晚了——从你们踏入这家书局的第一步起,不,或许从你们决定来取这份‘情报’开始,就已经走进了我为你,为‘孤狼’精心准备的‘欢迎仪式’。喜欢吗,凌少校?这可是我耗费了不少心血的杰作。”
警报声依旧在夜空中尖啸,楼下的黑色潮水纹丝不动。凌啸岳缓缓放下窗帘,遮住了窗外那片绝望的景象,也遮住了渡边那令人作呕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转头看向沈安娜,她的眼中虽有恐惧,却已多了几分镇定和决绝。
“看来,我们得跳一场不太愉快的‘探戈’了。”凌啸岳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不屈的火焰。他握紧了腰间的勃朗宁,冰冷的枪身给了他力量。
这场由渡边精心导演的“欢迎仪式”,注定将以一场血战收场。而他们,别无退路,唯有死战。
渡边的话音,像淬了毒的冰棱,刚在空气中消散,书店两侧狭窄的巷口便骤然爆出杀气。数名日军士兵如鬼魅般窜出,手中的歪把子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之眼,瞬间编织成一张死亡火网,将所有可能的退路严密合缝地封锁。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粒尘埃都在枪口的寒光下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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