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地网,沈安娜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赞叹,纤长的手指拂过地图上代表地下党武装的蓝色标记,渡边这次插翅难飞。她想起临行前组织的嘱托:不惜一切代价,配合友军摧毁军火库,绝不能让这批武器流入前线。
凌啸岳不置可否,目光依旧紧锁着地图,仿佛要将那些符号和线条刻进脑海:渡边不是等闲之辈。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凝重,他在特高课以狡猾着称,去年上海站的覆灭就拜他所赐。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三年前那个雨夜,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倒在渡边的枪口下,鲜血染红了苏州河的支流,那景象至今仍在噩梦中反复出现。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汽车引擎声,如同蛰伏的毒蛇开始吐信。凌啸岳和沈安娜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同时快步走到观察口。粗糙的石壁蹭破了沈安娜旗袍的袖口,露出里面白色的棉布里子。
雾气中,五辆黑色轿车正沿着蜿蜒的山路快速驶来,车灯在浓雾中划出两道昏黄的光轨,像野兽贪婪的眼睛。车队在距离军火库约一公里的地方停下,几个人影从车上下来,穿着笔挺的黑色风衣,其中一人举起望远镜,镜片在雾中偶尔反射出冷光,似乎在观察地形。
鹰眼,报告情况。凌啸岳命令道,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目标已下车,正在侦查。看起来很谨慎。狙击手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心的人能听出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凌啸岳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当然应该谨慎。他的目光如刀,穿透层层迷雾落在山下那几道身影上,这里可是他的葬身之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让他更加清醒。
沈安娜侧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平日里冷漠寡言的军统少校,此刻眼中竟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像压抑已久的火山即将喷发。她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你和渡边有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探究私人恩怨实在不合时宜。
凌啸岳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冷冷地扫了沈安娜一眼,那眼神让她想起审讯室里的聚光灯:不该问的别问。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望向地图,留给她一个挺拔而孤傲的背影,军装上的少校肩章在昏暗中泛着微光。
沈安娜识趣地闭上嘴,继续观察着山下的动静。她知道,在这个年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像凌啸岳这样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那些秘密如同深埋地下的地雷,一旦触碰就可能引爆致命的后果。她轻轻调整了一下藏在发髻里的微型相机,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无论如何,任务必须完成。山下的风似乎更紧了,带着山雨欲来的湿冷气息,一场血腥的狩猎即将开始。
重庆郊外,黑石坡。
晨雾尚未散尽,带着山间特有的湿冷,悄无声息地弥漫在军火库周遭的密林与沟壑间。山下隐蔽处,渡边一郎举着蔡式望远镜,镜片后的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一寸寸仔细扫描着军火库的防御工事。作为特高课派驻重庆的少佐,他不仅有着军人的铁血,更有着猎犬般敏锐的直觉。望远镜里,军火库的围墙高耸,铁丝网密布,几个穿着国军军服的哨兵在预定位置来回踱步——一切都与那份重金从重庆商会孙会长处获得的方御图分毫不差。
可正是这种“分毫不差”,让渡边的心头像压了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少佐,”身旁的副官佐藤低声请示,军靴在湿滑的泥地上碾出细微的声响,“敌人防御空虚,哨兵松懈,正是强攻的良机。我们是否立即执行?”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军火库爆炸的火光和自己胸前即将添上的勋章。
渡边缓缓放下望远镜,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掌心留下片刻的凉意。他眉头紧锁,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光芒的眼睛此刻眯成了一条缝,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雾气氤氲的山坡。山坡上,几棵落尽了叶子的乔木在风中抖索着枯枝,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鸟鸣虫叫,安静得如同坟墓。这种死寂,绝非一个重要军火库应有的氛围。真正的防御,不该是这般摆在明面上的铁壳,而应是藏在暗处的獠牙。
“等等。”渡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枪套,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越是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潜藏着最汹涌的暗流。帝国的武士,既要勇猛,更要懂得敬畏猎物可能设下的陷阱。
他忽然侧过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佐藤:“孙志远那份情报,最后确认是什么时候?”
佐藤一愣,显然没料到少佐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他还是立刻挺直了腰板,肯定地回答:“回少佐,昨夜子时,我们安插在重庆商会的内线‘夜莺’最后一次确认,情报绝对可靠。这份防御图是孙会长亲自从军统内部一位高官手中获得,据说为此付出了三根金条和一位苏州名伶的代价。”他语气笃定,试图打消长官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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