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孤狼的凝视
子时,墨蓝色的天幕仿佛被人泼翻了浓墨,厚重的云层死死掐住了月亮的咽喉,将最后一丝微光也吞噬殆尽。黑石坡军火库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冰冷的水泥墙体在死寂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唯有岗楼顶端那几盏昏黄的探照灯,如同野兽警惕的眼睛,在旷野中划出一道道惨白的光轨。
凌啸岳潜伏在西北山脊的断崖后,身体与大地融为一体。野草的腐殖气息和碎石的冰凉触感透过薄薄的夜行衣传来,将他伪装成一尊沉默的雕像,一尊在暗夜中蓄势待发的孤狼。他的呼吸悠长而深沉,每一次吐纳都与山风的节奏完美契合,仿佛他本就是这山的一部分。左手腕上的夜光表指针,此刻正无情地指向凌晨两点十分,那幽绿的荧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秒针每一次细微的跳动,都像踩在他紧绷的心弦上,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嗡鸣,每一声都在倒数着即将到来的血腥盛宴。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无声地扫过军火库外围那片开阔的死亡地带。那里,是他和“迷雾”小组用汗水与智慧编织的死亡之网。二十分钟前,当最后一抹余晖尚未完全褪去时,他带着三名最精锐的组员,像幽灵般潜入了这片区域。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布设了三十六枚诡雷,每一颗都经过精心伪装。凌啸岳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颗地雷的位置,以及它们引信上那细如发丝的钢琴线——那些银亮的致命丝线,在偶尔穿透云层的微弱月光下,会一闪而逝,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等待着无知的猎物自投罗网。这些死亡陷阱并非随意散布,而是他根据沈安娜冒死提供的日军战术手册,结合地形,精确计算出的每一个可能的行进路线节点。他仿佛能预见日军踏入雷区时,那些惊恐的面孔和肢体横飞的惨状,一股冰冷的快意夹杂着沉重的使命感,在他胸腔中交织翻涌。他知道,这不仅是任务,更是复仇,为那些死在日军铁蹄下的同胞复仇。
“各组注意,狐狸已入鸡窝。”
突然,喉头送话器里传来沈安娜清冷的声音,像山涧里的冰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以及电流特有的沙沙杂音,刺破了这令人心悸的宁静。凌啸岳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这位平日里在《中央日报》社以知性优雅着称的女记者,此刻正趴在三百米外那棵高大的橡树树冠里。谁能想到,她身上那件象征着文明与知性的碎花旗袍,早已换成了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她手中那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毛瑟98k步枪,稳稳地架在结实的树杈上,冰冷的金属枪身在暗夜中泛着幽光。蔡司瞄准镜的十字线,此刻正像死神的镰刀,牢牢锁定着军火库西南角那段相对低矮、防御看似薄弱的铁丝网——那里,正是渡边部队按照计划,即将强行突破的命门。凌啸岳心中对沈安娜充满了敬佩,一个女子,能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保持如此冷静的判断和稳定的手,绝非池中之物。她不仅仅是情报的传递者,更是一名优秀的战士。
凌啸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思绪,食指无意识地轻叩着三八式步枪冰冷的扳机护圈,金属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他知道,沈安娜的观察点视野最佳,她的判断从未失误过。
“鹰眼,目标出现。”沈安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刻意压低了音量,语速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猎人发现猎物时的专注,“左前方,约八百米,穿黑色风衣的军官,肩章……少校。”
来了!凌啸岳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锁定了目标。他几乎在沈安娜话音落下的同时,便迅速调整了三八式步枪的角度,冰冷的枪托稳稳抵在肩窝,三点一线。
瞄准镜的镜片在黑暗中捕捉着目标,十字准星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熟悉又憎恶的身影——渡边一郎。他正蹲在铁丝网外的一处土坡后,手里拿着一张展开的战术地图,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滑动,似乎在做最后的部署。那身熨帖的黑色风衣在夜风中微微摆动,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透着一股病态的一丝不苟。凌啸岳甚至能通过瞄准镜,隐约看到他嘴角那抹志在必得的冷笑,以及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充满贪婪与暴虐的眼睛。他身后,四个背着炸药包的爆破手如同忠实的猎犬,蜷缩着身体,钢盔下的脸庞在偶尔晃动的手电筒光柱里,显得格外狰狞可怖,那是一种被战争扭曲的、麻木而残忍的神情。
一股浓烈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凌啸岳的胸腔里翻滚、沸腾。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双手,沾满了同胞的鲜血!他强压下立刻扣动扳机,将这个恶魔送入地狱的冲动。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冰冷的枪身也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炽烈怒火。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是指挥官,是“迷雾”小组的灵魂,他必须冷静,必须等待最佳时机。他的任务,不仅仅是杀死渡边一郎,更是要让这整支“狐狸”部队,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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