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和南风离开后,奶奶便系上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她全然没有把孙子“简单准备”的嘱咐放在心上——在山里生活了一辈子,她认定的待客之道只有一个词:真诚。
灶火噼啪作响,映亮奶奶专注的眉眼。她特意为南风准备了几道回贤古寨的特色菜:从陶罐里取出去冬腌制的酸笋,配上后院刚摘的青椒,要做一道酸辣开胃的酸笋炒肉;瓦锅里咕嘟咕嘟炖着山上采的鲜菇,她小心撇去浮沫,撒上一把阿青最爱吃的薄荷叶;木甑子里蒸着乌米饭,那是用寨后老乌桕树的叶子浸染的糯米,蒸好后会泛着淡淡的青草香。奶奶记得南风纤瘦的身影,想着城里姑娘定是吃惯了精细粮,这山野间的滋味,或许能让她尝出不一样的心意。
想到这儿,奶奶布满沟壑的脸上浮现出好看的微笑。而此时,远在山路上的南风,正被回贤古寨独特的建筑深深吸引。
她停下脚步,指着一栋依山而建的木楼,眼中闪着好奇的光:“阿青,这些房子的底部为什么都用这么多木柱支撑着?看起来就像踩着高跷一样。”
阿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嘴角扬起温暖的弧度。“这是我们的吊脚楼,”他耐心地解释,“山里潮湿,还有蛇虫,这样架空起来,一层可以堆放杂物,二楼住人,既干燥又安全。”他指向远处的几户人家,“你看,每家的朝向都不一样吧?这是我们祖先的智慧——依山就势,不破坏山体,也让每一家都能看到最好的风景。”
南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指着屋檐下那些精致的雕花:“那些图案好像都有特别的含义?”
“你的观察真仔细。”阿青赞许地看着她,“那是回贤古寨独有的图腾。刻着锦鲤的寓意年年有余,云纹代表吉祥,而每一家的图案都会稍有不同。”他的声音里带着发自内心的自豪,“晚上你来我家吃饭,我指给你看奶奶家屋檐下的那对山雀——那是我爷爷当年亲手刻的,守护这个家已经六十多年了。”
南风静静地听着,在阿青真诚的讲述中,她感觉这些沉默的建筑忽然都有了生命和故事。
说到爷爷,怎么刚才没看见?南风有些好奇。
阿青笑了笑,指向远处层叠的山峦:“爷爷牵着他的大青牛,早早就进山去了,总要到傍晚才回来。他劳碌了一辈子,山里的每一寸土、每一条径都刻在心里,实在闲不住。”
南风顺着阿青所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微微一怔。时值正午,远山沐浴在饱满的日光下,轮廓清晰如洗。山脊线舒缓地起伏,像沉睡巨人的呼吸;近处的岭郁郁苍苍,越往远处,颜色便越淡,由青转蓝,渐渐化入天际,与几缕浮云温柔相接。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山坡,在林梢与岩石间投下分明的光影,整座山仿佛正做着一个明亮而安宁的梦。
她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仍流连在那片山色之中,低声道:“这样的山,确实让人舍不得闲下来……”
南风举起相机,近乎贪婪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远山的轮廓、光影的流转,还有这方水土独有的宁静。当她调整焦距时,镜头不经意间捕捉到了静静站在一旁的阿青。他正望着她对山野毫不掩饰的热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绽开一个山里人独有的、干净得像初雪融化般的微笑。
“咔嚓——”快门轻响,瞬间定格。
南风放下相机,看着画面里那个质朴的笑容,心头泛起一阵暖意。“阿青,”她轻声说,“你的笑容真纯粹,看着就让人觉得踏实,很有力量。”她顿了顿,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他,“我正在筹备一本关于乡村印记的书,可以把你和奶奶的照片放进去吗?”
“你随意啊,南风姐。”阿青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眼神清澈而真诚,“你愿意用你的方式宣传我的家乡,我求之不得!这是我们回贤古寨的荣幸。”
南风正沉醉于取景框里的山色,阿青温和的嗓音在一旁响起:“南风姐,快中午了。咱们出来前,我请奶奶准备了点家常便饭,现在回去正好赶上。歇个脚,下午还要走好些地方呢。”
这话像把钥匙,倏然打开了身体的感知。南风这才察觉,自己的胃里早已空空如也,甚至隐隐泛起一丝饥饿的眩晕。
原路返回时,南风依旧走走停停,手中的相机不曾放下。此时的寨子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炊烟,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柴火气息,那是城市里早已消失的、带着温度的味道。南风深深呼吸,贪婪地将这气息留在肺腑,心里却泛起一丝遗憾——这样温暖的人间烟火,终究是无法收藏的。
还没走进院门,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就从阿青家的厨房飘来,直直钻进鼻腔。南风的胃立刻诚实地发出了“咕噜”一声,像是在回应这份期待。
待走进屋内,看到精心准备的菜肴时,南风不由得怔住了。阿青望向奶奶,眼神里交织着满满的感激与藏不住的心疼——他明明嘱咐过一切从简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