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狭窄拥挤的主干道上缓慢前行。这条所谓的“大道”,不过是被人和牲畜的蹄子踩踏得比别处更坚实一些的泥土路罢了,路面上坑坑洼洼,积满了融化的雪水和不知名的污秽,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道路两旁,简陋的棚屋和帐篷一个挨着一个,用破旧的帆布、兽皮和捡来的木板勉强拼凑而成,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将它们彻底吹散。
这里就是长夜关外的聚落。
一个被文明遗忘,却又顽强寄生在文明边缘的灰色地带。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刺鼻的气味。牲畜的粪便味、劣质燃料燃烧不充分的烟火味、食物腐烂的酸臭味,还有人群聚集所特有的汗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贫民窟的、令人作呕的“芬芳”。
艾米不动声色地微微蹙眉,这里的环境甚至比贝尔格镇更加恶劣。
这里的摊位与其说是商铺,不如说是生存的挣扎。
一块破布铺在地上,上面摆着几块风干的、不知名野兽的肉条,上面还沾着黑色的血迹和苍蝇;几个粗糙的陶罐里装着浑浊的液体,散发着一股酸腐的气味,摊主却吆喝着这是能驱散寒冷的烈酒;还有许多从关外搜集来的矿石和草药,被摊主们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希望能换取几枚能果腹的铜币。
一个断了条腿的契霜老人,正抱着一把破旧的鲁特琴,用沙哑的嗓音弹唱着早已失传的故乡歌谣,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破碗,里面零星地躺着几枚铜币。
他的歌声悲凉而悠远,却被旁边一个人类商人高声叫卖香料的声音彻底淹没。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为了活下去而挣扎,脸上刻满了风霜与疲惫,但他们的眼神中,却又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对生存的渴望。
她还看到了一个契霜人母亲,正紧紧地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抱在怀里,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孩子抵挡着寒风,她的眼神空洞,嘴唇干裂,但看向孩子的目光却充满了温柔。
而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几个体格壮硕的契霜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过往的行人,他们的眼神像狼一样,随时准备扑向任何一个看起来软弱可欺的猎物。这里没有秩序,唯一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
艾米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说实话,她的内心没有太多波澜。
她并非没有见识过比这更残酷的影像,而来到这里之后的挣扎求生更是磨平了她多余的同情心。
她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冷静的分析师,将眼前的一切都分解为信息。
这里的势力盘根错节,玉廷的官方力量、关外的商人、本地的契霜人流民,三者之间形成了一种脆弱而紧张的平衡。任何一点外力,都可能让这个火药桶瞬间爆炸。
相比之下,艾德蒙的反应就要明显得多。
他紧皱着眉头,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难以掩饰的同情与怜悯。
他看着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契霜人,尤其是那些在泥地里打滚的孩童,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悯。
他无法理解,为何同为智慧生命,他们却要遭受如此深重的苦难。好几次,他都下意识地想从怀中掏出钱袋,却又被莱纳斯尉官用眼神制止。
……
就在队伍行至聚落中心,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时,前路被另一队士兵拦住了。
与莱纳斯尉官所带领的烛火骑士不同,这队士兵的铠甲是冰冷的青蓝色,上面没有火焰的纹路,而是雕刻着凌厉的羽毛图案。
他们的气质也更加彪悍和桀骜,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煞气,看向艾米一行人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敌意。
艾米挑了挑眉毛,没想到快进城了还有这一关要过。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军官,他的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狰狞伤疤,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扭曲。
“站住。”他用一种粗粝的嗓音说道,手中的长矛“铛”的一声顿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我们是碧岚军团的士兵,奉命维持关外聚落的治安。所有入关人员,都需要接受例行检查。”
他的目光越过莱纳斯和艾德蒙,直接钉在了戴胜长老的身上,眼神中的轻蔑和厌恶几乎要溢出来,“尤其是某些……来路不明的‘客人’。”
莱纳斯尉官的脸色沉了下来。“考特上尉,我们是奉烛火教会的命令,护送客人进入长夜关。”他上前一步,沉声说道,“这位是影宗的戴胜长老,他的身份已经由教会确认,不需要再接受你们的检查。”
他特意加重了“烛火教会”这几个字,试图压制对方。
“烛火教会?”那个名叫考特的上尉嗤笑一声,脸上的伤疤随之抽动,“莱纳斯尉官,这里是长夜关,是抵御阴影和叛乱的最前线。碧岚将军有令,一切以防务安全为最高准则。烛火教会的命令我们自然会尊重,但将军的军令,我们更要执行。”
他刻意将碧岚将军与烛火教会并提,言语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我怎么知道,这个老家伙不是敌人派来的奸细,伪装成和谈来刺探情报的?这些契霜人,最擅长这种卑鄙的伎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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