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日终于在一种宾主尽欢的表象下圆满落幕。最后一位来宾——一位对“深度觉知”理念表现出浓厚兴趣的大学教授——握着李逸云的手,再三表示会持续关注并推荐学生前来体验后,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
工作室厚重的实木门缓缓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仿佛一道结界,将外界的喧嚣、赞誉与潜在的机会暂时隔绝在外。
几乎是在门合上的瞬间,工作室内部的气氛骤然一变。
苏明脸上那维持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自信而富有感染力的商业笑容,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无法掩饰的阴霾。他甚至没来得及松一松勒得有些发紧的领带,便快步走到站在窗边的李逸云身旁,语气失去了平日的从容,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躁。
“逸云,情况有点不对头。”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有些低,“就在刚才最后环节,我连续接到三个电话。两个是我们谈了快两个月、原本已经基本敲定、只等下周签协议的种子轮投资方,不约而同地打来,措辞几乎一致,都是‘鉴于近期市场环境出现不确定性波动’,要求‘暂缓推进投资流程’。”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继续道:“第三个更干脆,是‘宏景资本’的王总,他倒是直接挑明了,说近期社会层面接连出现多起恶性伤害事件,舆论开始关注公众心理健康问题,他们担心我们这种深度涉及‘精神领域’、‘意识探索’的业务,会面临不可预测的政策监管风险和公众形象危机,所以……直接婉拒了。”
苏明看着李逸云,眼神锐利而沉重:“他们口中所谓的‘恶性事件’、‘公众心理健康问题’,指的就是今天新闻里滚动播放的那些……突然发疯伤人的事。看见了吗?恐慌情绪不仅仅在民间蔓延,它已经直接渗透到了最精明的资本层面,并且,精准地打击到了我们的命门——资金链。”
他的话音未落,赵清荷也拿着她的平板电脑走了过来。她秀雅的眉宇间锁着一缕化不开的忧虑,学术训练带来的严谨让她的话语更添一份冰冷的真实感。
“逸云,我这边也从学院的内部信息渠道,以及几位在市精神卫生中心、三甲医院心理科工作的同学那里,得到一些非公开的、但可信度很高的信息。”她将平板电脑屏幕朝向李逸云和李明,上面显示着一些加密的邮件截图和模糊的群聊记录,“官方层面,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系列超出常规认知的异常事件,并且由卫健、公安等多个部门联合,秘密成立了高级别专家组进行研判。”
她用手指轻轻划动着屏幕,点开几个标红的段落,声音低沉下去:“但目前,所有流传出来的初步分析和结论,都高度倾向于将其定性为‘原因不明的群体性心因性反应’,或者……更直白些,某种新型的、具有强烈传染性和表现性的‘集体歇斯底里症’或‘突发性群体癔症’。他们认为,这可能是一种通过社交媒体或暗示快速传播的心理病毒。”
赵清荷抬起头,目光扫过李逸云和苏明,一字一句地说道:“最棘手的是,根据我同学私下透露,现有的、所有常规的医疗手段、镇静药物乃至心理危机干预方案,面对这些感染者,几乎全部无效。感染者被强制隔离,但他们的‘症状’……他们的狂躁、恐惧和攻击性,非但没有缓解,似乎……还在随着时间加剧。官方,目前束手无策。”
两条消息,一实一虚,一近一远,如同两记来自不同方向却同样沉重的铁锤,先后砸在刚刚还充盈着理想与希望的工作室里。空气中残留的檀香,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丝悲凉。
商业世界的冷酷现实——资金链可能断裂,联盟的生存与发展直接受到威胁。
与更深层的、关乎社会安全的恐怖危机——那在阴影中悄然蔓延、连代表社会最强秩序与力量的官方机器都无法理解、无法阻止的未知力量。
两种压力交织成一张冰冷而残酷的网,将刚刚起步的“云台”紧紧缠绕。
所有人的目光,工作室里其他几位核心成员——包括一直安静旁听的技术骨干、负责用户运营的同事——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李逸云身上。他是主心骨,是指南针。
苏明向前一步,代表着现实与理性的考量,他的声音带着急切:“逸云,你得清醒一点!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我们贸然去插手,甚至去深度介入这种连国家机器都搞不定的、诡异的麻烦事,会不会引火烧身?投资者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他们怕的就是不确定性和潜在污名化!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稳定!是发展!是抓住开放日带来的好势头,夯实基础,吸引更多稳健的资源!而不是去碰一个可能把我们拖入无尽漩涡、甚至彻底毁掉我们声誉的定时炸弹!”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雨点,砸在每个人的心头,残酷,却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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