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雪斋就醒了。土地庙的石阶冰凉,他坐了一夜,起身时膝盖发僵。老妇给的饭团和腌萝卜还剩半个,他没吃,包好放进怀里。昨夜答应的事,不能拖。
他走到四条大桥东头,挑了块空地。三块石头支起一块木板,是诊台。没有旗帜,没有招牌,只有一只粗陶碗盛着清水,旁边摆着几根银针、一小把艾草。他把灰蓝直垂的袖子撕成布条,晾在石栏上,风吹着,慢慢干。
第一个来的是个老役夫,腿肿得发亮,走不动路。雪斋让他坐下,摸了摸脚踝,又看舌苔。他取针,刺足三里,再点燃艾草,熏在膝眼处。老头一开始皱眉,后来长出一口气:“热了,有点热。”
雪斋点头,没说话。他记得在京都当学徒时,掌柜说过:“病从寒起,治从温入。”
人渐渐多了。有发烧的,有咳嗽的,有手上烂疮流脓的。他按顺序叫人,发热的站左边,关节疼的中间,外伤的右边。每人一碗药汤,是他昨晚熬的,黄芩、甘草、生姜煮成,不贵,但能退热解毒。
一个孩子蹲在旁边看,七八岁模样,瘦得肩胛骨凸出来。雪斋递给他一根艾草:“认识这个吗?”
小孩摇头。
“点着了,能驱寒。”雪斋把艾草放进他手里,“你帮我看着火,别灭了。”
孩子接过,认真点头。
中午时分,来了个中暑的男人,躺在地上,脸发白,呼吸急促。雪斋立刻取针,扎曲池、合谷、大椎三穴,又让人打来井水,蘸湿布巾擦他四肢。半个时辰后,那人睁眼,坐了起来。
围观的人开始小声议论。
“真的醒啦?”
“一针下去就活了?”
雪斋没理会。他当众把剩下的红丸碾碎,溶进一碗清水,仰头喝下半杯。剩下半碗放在木板上。
“谁想喝,可以尝。”他说。
没人动。
“我要是想害你们,昨夜就能跑。”他声音不高,“药有限,我每天只治十个人。排队,不抢,不闹。”
人群安静下来。有人开始自发维持秩序,让老人小孩先来。
第三日午时,五个人闯进来。穿粗布衣,袖口磨破,领头的踢翻药炉,汤药洒了一地。
“装什么善人?”那人啐了一口,“这药,是不是拿童男童女炼的?”
雪斋站着没动。身后几个孩子吓得往后缩。
“你是郎中,还是妖道?”另一人伸手要推他。
就在对方手掌碰到他肩膀的瞬间,雪斋右手两指一抬,银针已刺进那人手背合谷穴,快得没人看清。他拔针,动作轻得像拂去灰尘。
五秒后,那人的手臂突然发麻,整条胳膊软了下去。
“怎么回事?!”他惊叫,甩着手,脸色变了。
“邪术!”另一个地痞喊,“快走!”
他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跑了。
孩子们愣了一瞬,接着捡起石子追出去十几步,扔了几下就停了。雪斋没拦,也没笑。他站在原地,盯着那五人背影,把每个人的面孔记在心里——眉毛间距、鼻梁高低、走路姿势。这是他在甲贺之里学会的本事,看一眼,就能画出轮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指尖因频繁施针磨破了皮,结了薄痂,一碰就疼。他没管。
傍晚,最后一个病人走了。是个咳喘的小孩,雪斋给他加了一件旧衣,喂了半勺药汁。孩子的母亲千恩万谢,抱着孩子走了。
桥头清静下来。夕阳照在河面,水波晃着金光。雪斋坐在石阶上,收拾工具。银针擦干净,收进竹管;陶碗倒扣晾着;剩下的布条叠好,放进袖袋。
他摸出小瓷瓶,打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还有三粒红丸,颜色暗了些。
“明日……还得熬。”
他闭眼片刻,又睁开。远处传来更鼓声,一下,两下。灯火陆续亮起,桥下渔船挂起了灯笼。
一个孩子跑回来,手里捧着几根干艾草。
“先生,我娘让我送来的。”他气喘吁吁,“她说,明早还来排队。”
雪斋接过,点点头。
又有两个孩子出现,默默蹲在诊台边上,守着那块木板,像守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没说话,只是把瓷瓶贴身放好,手按在刀柄上。双刀未动,一寸未出鞘。
晚风刮过桥面,吹起他的衣角。河水静静流着,映着两岸灯火,一条一条,像是不会熄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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