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雪斋还在书房。
桌上摊着一张奥州地形图,炭笔在米泽和黑川城之间画了三道横线。他左手按着刀柄,右手捏着一支短炭条,指节发白。火漆已经封好,信放在桌角,外皮夹层里藏着用药材代号写的暗语。
他没睡。
昨夜的事太沉。母亲被烧死,叔父是师父,茶屋帮南部洗钱——这些事像石头压在胸口。但他不能停。南部要联北条,消息一旦坐实,伊达家的粮道就会断。米泽一乱,整个奥州防线就塌了。
他必须动。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是亲信心腹信使,三十岁上下,穿粗布旅人装,腰间挂着水壶和干粮袋。他在门口跪下,低头行礼。
“主公。”
雪斋点头,把信递过去。
“这封信,必须送到伊达政宗手上。只能他本人拆。”
信使双手接过,没问内容,也没打开看。他知道规矩。
“走哪条路?”
“不走官道。”雪斋说,“绕足柄山麓,进箱根山谷,从丹泽山背侧穿出去。那边没人查商队。”
“是。”
“你扮成茶屋商队的账房。这是伪造文书,盖的是茶屋分号印。”雪斋从抽屉取出一张纸,推过去,“盘缠在这里,路上买马换骑,一天最多歇两次,每次不超过半个时辰。”
信使收好东西,抬头:“若有人拦?”
“就说去仙台结货款。车上带两包霉变绢布,做样子。他们不会细查。”
雪斋顿了顿。
“记住,白天藏,晚上走。遇到关卡,别争执,绕开就行。要是丢了信,宁可毁人也不能让别人拿到。”
信使应了一声,站起身,把信贴身藏进内衬夹层,又检查了一遍绑腿和鞋底。
“我一个时辰内出发。”
“去吧。”
信使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雪斋从墙上取下一个小布袋,扔过去,“里面是止血粉和缓痛散。路上万一受伤,别硬撑。”
信使接住,点头,退出门去。
院子里很快响起马蹄声。一声鞭响,人影出了宅门,沿着小路往西疾驰而去。
雪斋站在厅堂门口,看着那背影消失在街角。
风有点冷。
他转身回到厅堂,地图还摊着。炭笔继续动,在“黑川城西”四个字下面画了个圈。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掘地三尺,必有水门。
这是昨晚忍者说的。南部晴政中风两次,快不行了。他想在死前除掉自己。所以加快与北条结盟,设局逼自己出兵米泽。只要他一动,江户空虚,德川家康就会怀疑他勾结外敌。
好算计。
但敌人急了。
急的人会犯错。
他盯着地图,脑中开始推演。南部若出兵,主力不会超过八千。其中铁炮队最多两千。补给靠陆奥老营,运粮走北上川水路最稳。但春季涨水,船行慢。若断桥或炸坝,运输就得停三天以上。
关键是时间。
他需要确认伊达政宗的态度。如果政宗不信,不肯协防,那就得提前调兵守米泽南口。可那样又会被幕府视为擅自扩军,惹来麻烦。
怎么办?
他走到柜子前,拉开最下层抽屉,拿出一本册子。封面写着《六国军形考》。黑田官兵卫临终前送的。翻开第一页,上面有一行字:“勿效信长,当学家康。”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合上书,放回原处。
现在不是学谁的问题。是要活下来。
他重新坐下,拿起炭笔,在地图上标出三个可能战场:一个是米泽城外的平原,适合大兵团对冲;一个是阿武隈川渡口,易守难攻;最后一个在藏王山麓,山路窄,只能单列行军,最适合伏击。
他圈了第三个。
如果南部真要打,一定会选这里。因为能避开伊达家主力耳目,又能快速切入后方粮仓。
可怎么让政宗相信?
光靠一封信不够。
还得有证据。
他想起茶屋四次郎。那个胖子商人,总带着翡翠瓶防中暑,算盘从不离手。他这些年替南部洗钱,账本一定有问题。只要能找到一笔流向北条家的资金记录,就能证明联盟已成事实。
问题是,怎么查?
他不能亲自去堺町。江户这边也离不开人。德川家康刚支持他搞屯田,农政所才起步,北山采石场刚开工,这时候离开,容易被人说闲话。
而且他刚拒了老中索贿,那些谱代老臣正盯着他找错。
不行。
得派人去。
他提笔写了个名字:佐藤传右卫门。就是前几天送来伊达密信的那个使者。可靠,懂路,会伪装。让他带两个隐密组的人,混进茶屋分号查账。
刚写下计划,门外又有脚步声。
是宅邸守卫。
“报告主公,厨房登记昨夜进出五人,马房两人,门房三人。都核对过,无异常。”
雪斋点头。
“继续盯紧。尤其是后门和偏院。这几天不要让陌生人靠近书房。”
“是!”
守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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