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像一段被抽离的真空时光。当飞机的轮胎重重地撞击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林溪才真正意识到,她已经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经纬度。
X大学所在的这座古老城市,与林溪熟悉的北方都市截然不同。建筑低矮而厚重,石墙上爬满了青藤,街道狭窄而洁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冷而潮湿的、混合着咖啡与陈旧书卷的气息。时差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生物钟搅得一团糟。最初的几天,她在凌晨三点准时醒来,望着窗外沉沉的、泛着陌生灯光的夜色,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的钟声,一种深刻的孤独感如同潮水,无声地将她淹没。
她租住的公寓在一栋有些年头的维多利亚式建筑里,房间不大,但有一个小小的、朝向庭院的窗户。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她将那本灰色笔记和那颗代表“校长奖”的“珠子”郑重地放在书桌一角,然后将新买的那条红绳,再次系在右手腕上。鲜红的丝线 against 她因长途飞行和时差而略显苍白的皮肤,像一抹倔强的火焰,也像一份无声的宣誓。
与陆辰的联系,因为时差的颠倒和各自骤然增多的事务,变得比以前更加困难。她这边的下午,是他的深夜;她准备入睡时,他往往刚刚开始新一天的工作。他们的“日记交换”出现了严重的延迟,有时甚至需要隔天才能收到对方的回复。
但内容,却因为环境的巨变而有了新的维度。林溪的“日记”里,充满了对新环境细致入微的观察:
「导师见面了,语速很快,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听着有点吃力。」
「图书馆真大,像迷宫,第一次去差点迷路。藏书古老得惊人,触摸那些几个世纪前的书脊,感觉像在触摸时间。」
「尝试了这里的食物,炸鱼薯条名不虚传……嗯,很扎实。」
「课堂上讨论的视角很不一样,感觉自己像个刚刚学会睁眼的婴儿。」
她的文字里,有新奇,有困惑,也有面对更高标准时隐隐的不安。她不再仅仅分享成果,更多是暴露自己的“不适应”和“学习过程”。
陆辰的回复,依旧保持着他的风格,但似乎多了一层以前少有的、基于自身经验的“指导”意味。
「听力需要适应过程,可多参加系里的茶歇,强迫自己听和说。」
「图书馆地图已发你邮箱,标出了你可能需要的区域。」
「食物……习惯就好。可以尝试自己做饭。」
「不同学术传统,碰撞才有火花。把你觉得不同的地方记下来,那是宝贵的体验。」
他甚至会在她提到某个具体的研究难点时,直接甩过来几篇他筛选过的、关联度极高的最新论文链接,附言:「这几篇或可参考,刚出炉的。」
他的支持,变得更加具体和及时,仿佛一位经验丰富的先行者,在她刚刚踏上这条崎岖山路时,及时递过来一根打磨好的登山杖。
林溪很快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中。X大学的学术氛围严谨而浓厚,对学生的自主性和批判性思维要求极高。她选的课程阅读量大得惊人, Seminar 上来自世界各地的同学思维活跃,发言踊跃,让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跟上节奏。她像一块被投入大海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也承受着巨大的知识压强。
语言是第一道关卡。尽管她的英语底子不错,但面对专业领域的快速讨论和各种口音,仍然常常感到力不从心。她强迫自己每天大声朗读文献,主动在小组讨论中发言,哪怕磕磕巴巴。晚上回到公寓,常常对着电脑整理笔记到深夜,感觉自己大脑的每一个褶皱都被新的知识和语言填满。
在这个过程中,那本灰色笔记成了她最忠实的伙伴。她继续在上面记录,但不再仅仅是理论的梳理,更多是两种学术传统碰撞下的思考,以及身处异文化环境中的切身感受。她开始尝试用更国际化的视角,去重新审视自己之前的研究,发现了很多新的可能性和问题。
一个周末,她独自一人去了城市边缘的一片高地。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古老的城市,哥特式的尖顶在灰蓝色的天空下肃穆林立,蜿蜒的河流穿城而过。风吹起她的长发和围巾,带着凛冽的寒意。她拿出手机,拍下这片辽阔而陌生的景色,发给了陆辰。
「站在这里,感觉世界很大,自己很小。」
他那边应该是凌晨,但很快回复了,是一张他实验室窗外的照片——熟悉的城市夜景,灯火璀璨。
「世界很大,路在脚下。」
世界很大,路在脚下。
林溪看着这行字,看着脚下这片陌生的土地,再看向远方,心中那点因渺小而产生的彷徨,渐渐被一种更广阔的心境所取代。是啊,路在脚下。无论身处何方,重要的是自己正在行走。
她更加努力地融入新的环境。她参加了系里组织的国际学生活动,结识了来自德国、巴西、日本等国的同学。她发现,尽管文化背景各异,但在对知识的追求上,大家有着惊人的共通语言。一次关于“全球本土化”的激烈讨论后,她和几位同学意犹未尽,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酒吧继续畅谈。在喧嚣的音乐和昏暗的灯光下,喝着当地略带苦涩的啤酒,听着不同口音的英语交织,林溪忽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世界公民的自由与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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