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的地点，林溪选在了那家他们去过数次、隐在胡同里的老茶馆。依旧是那个靠里侧的雅间，榆木茶台，素胚瓷瓶，只是窗外天井里不再是积雪，而是几丛在夜色中舒展着绿意的翠竹。
陆辰到得比约定时间稍早一些。他换下了平日里常见的衬衫西装，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蓝色 polo 衫，看起来少了几分学术场合的锐利，多了些闲适与温和。当林溪被侍者引进来时，他正执壶冲泡着今年的明前龙井，清雅的豆香气随着蒸腾的热气在室内弥漫开来。
“来了。”他抬头，看到她，目光自然而然地柔和下来，将第一泡清亮透绿的茶汤注入她面前的杯中。
“嗯。”林溪在他对面坐下，一路走来因激动而微红的脸颊，在茶室昏黄柔和的光线下，更添了几分光彩。
她没有立刻去碰那杯茶，而是看着他那双在茶烟后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仿佛要将这一刻的他，连同这份分享喜悦的静谧，深深烙印在心里。
“感觉……像做梦一样。”她轻声说，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恍惚。
“不是梦。”他的声音平稳而确定，将一杯茶推到她手边，“是你一步步走出来的路。”
他看着她，目光里有欣赏，有骄傲，也有一种极其复杂的、即将分离的预演所带来的深沉。但他将那份深沉很好地隐藏在了平静的面容之下。
“尝尝，今年的新茶。”他示意道。
林溪端起那小小的白瓷杯，茶汤温度正好，入口鲜爽，回甘悠长。一股宁静的力量，随着这茶汤缓缓流入身体，让她激荡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
他们并没有过多地谈论Caltech，也没有急切地规划未来几个月的琐事。仿佛有一种默契，将今晚的时间留给了纯粹的“当下”。他问起她最近在看的那本理论专着，她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其中的精妙之处和引发的思考；他提起京大附近新开的一家独立书店，说里面有不少冷门但优质的学术书籍，建议她有空可以去看看。
话题天南地北，却始终围绕着他们共同熟悉的、热爱的学术世界，像两条原本独立的溪流，在历经各自的蜿蜒后，在此刻温暖地交汇、融合。
茶过三巡，夜色渐深。陆辰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沉默了片刻。
“八月过去，时间上还算从容。”他重新开口，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条理，“签证方面，需要提前准备材料，J1签证流程我稍后发你参考。住宿，Caltech校内房源紧张，可以考虑学校合作的校外公寓，或者附近华人较多的社区，安全性更高。”
他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罗列着接下来需要处理的事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安排一项普通的学术合作。但林溪知道，这每一条建议背后，都是他基于自身经验和广泛人脉的深思熟虑，是他能为她想到的最稳妥的安排。
“我知道你独立能力很强，”他看着她，眼神认真，“但这些琐事，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可以多问问，包括问我。”
“嗯。”林溪点头，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这种被妥善关照、却又被充分尊重独立性的感觉，让她无比安心。
“过去之后，”他顿了顿，声音似乎比刚才更低沉了些，“环境不同，文化各异，学术竞争也会更直接、更激烈。会有压力，会有孤独感，这都很正常。”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时间，看到了她未来可能遇到的困境。
“记住，你能够站上那个讲台，是因为你的实力足够。遇到任何困难，稳住心神，像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一步步去解决。”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比千言万语的鼓励都更有分量。
林溪感觉鼻腔有些发酸，她用力点了点头：“我会的。”
她迎上他深沉的目光，鼓起勇气，说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我会努力，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也不会……辜负我们。”
“我们”这个词，让陆辰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混合着爱意、决心与一丝离愁的清澈光芒，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伸出手，越过窄窄的茶台，轻轻覆在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住。
“林溪，”他看着她，声音低沉而郑重，“我对你最大的期望，是你能够自由地探索科学的边界，实现你自己的价值。无论你在哪里，无论我们相隔多远，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一种无声的眷恋与承诺。
“至于我们，”他微微收紧手掌，目光紧锁着她，“时间和距离，会是考验，但不会是阻碍。”
茶烟袅袅，如同他们之间那些无需言说却彼此明了的心意，在静谧的雅间里盘旋上升，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而朦胧的光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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