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知府赵文康的案子，因为沈琉璃无意间提供的那条线索，果然打开了突破口。萧绝的人顺藤摸瓜，很快查到了那个早已致仕回乡的盐课司大使的妾室，几经威逼利诱，拿到了赵文康当年通过她向李默行贿、并在此后多年持续输送利益的实证。一条隐藏在漕运改道背后的利益链条被迅速斩断，萧绝在朝堂上又赢得一局，手段之凌厉，再次让人侧目。
处理完这桩烦心事后，萧绝的心情难得地轻松了几分。回到王府，走在熟悉的回廊下，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就在转角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沈琉璃。
她正带着小荷，似乎是刚从院子里出来，准备回正院。她依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旧衣，低着头，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手臂上，那道因为救小荷而留下的伤痕，结着暗红色的痂，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若是往常，萧绝会像没看见一样，直接无视，或者投去冰冷的一瞥，让她自行避开。
但今天，或许是因为心情尚可，或许是因为那条意外“有用”的信息还在脑海里残留了一丝痕迹，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那么一瞬。
极其短暂的一瞬。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仅仅只是……看到了。
然后，他便收回目光，继续迈步向前，与她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微冷的空气。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在他目光扫过的那一瞬间，沈琉璃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像是受惊的小兽，本能地想要缩进自己的保护壳里。
然而，就是这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瞥，却像一块投入沈琉璃早已冰封死寂心湖的小石子，漾开了一圈连她自己都感到惊慌失措的涟漪。
他……看我了？
不是那种充满厌恶和冰冷的审视，也不是完全的无视。
他只是……瞥了一眼。
为什么？
是因为……我上次无意中说的那句话吗？
他……记住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她冰冷的心脏，带来一阵陌生的、带着刺痛感的悸动。
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斩断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要为自己和逃离而活。
可为什么，仅仅是他一个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能毫无意义的目光，就让她坚固的心防，裂开了一丝缝隙？
接下来的两天，更让沈琉璃心神不宁的事情发生了。
周管家亲自来了正院一趟，虽然脸上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但语气却客气了不少，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王妃娘娘，这个月的份例银子，老奴给您送来了，您点点数。”他将一个明显比上次沉甸甸不少的荷包放在桌上，“还有，炭火也重新给您拨了份例，是上好的银丝炭，一会儿就让人送来。前阵子府中用度紧张，委屈娘娘了，还望娘娘海涵。”
说着，还指挥着两个粗使婆子，抬进来一小筐品质明显上乘、几乎没有烟气的银丝炭。
小荷看着那筐炭，眼睛都直了，几乎不敢相信。
沈琉璃也愣住了。
份例按时足额发放？银丝炭？
这是她嫁入王府以来，从未有过的待遇。
是因为什么？
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除了萧绝，还有谁能令周管家的态度发生如此转变？
他……他是因为那件事，在……补偿我？或者，是觉得我……并非毫无用处？
这个认知，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了沈琉璃心中那早已冷却的灰烬上。那灰烬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未曾完全熄灭的余温，被这点火星一引，竟然颤巍巍地，重新燃起了一簇微弱得可怜的小火苗。
她死寂的心湖，再也无法平静。
各种纷乱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有难以置信的惊愕，有久违的、一丝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有对之前自己那些决绝念头的动摇，甚至……还有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欢喜？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为萧绝找理由。
或许……他之前那般冷漠，是因为军务繁忙？是因为心情不好？是因为……他还没有真正了解我？
或许……他并非完全看不到我？只是不善于表达？
或许……我之前的冷漠和疏离，也是不对的？他毕竟是她的夫君啊……
那点微弱的小火苗，在她心间跳跃着，灼烧着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冰冷防线。她甚至开始为自己之前那个“假死逃离”的疯狂计划，感到一丝丝的……愧疚和不安。
看，他也不是完全的铁石心肠，不是吗？
他还会因为一件小事，给予她一点点……回应。
这种情绪是如此陌生，又如此强烈，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
在一种近乎魔怔的状态下，她翻箱倒柜，找出了陪嫁带来的一小卷质地尚可的墨绿色丝线。那是她原本打算给自己绣个帕子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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