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夏末,晚风裹着未褪的暑气在青石板巷里打转,梧桐叶沙沙作响,将最后几声蝉鸣揉得细碎。县五金厂的家属院早已沉寂,唯有吴文斌家二楼的阳台还透着微光,映得两只毛茸茸的小黄球在竹筐里轻轻挪动。
吴文斌蹲在阳台角落,借着窗缝漏出的煤油灯光,小心翼翼地给竹筐铺上新晒的干草。竹筐底下垫了三层旧报纸,角落挖了个浅浅的凹槽用来接粪便,筐沿绑着两根细竹竿,搭起半块塑料布,既能挡露水又能透空气——这是他照着《科学养鸡实用手册》琢磨了三天的“雏鸡保温巢”。“乖乖睡,明早给你们喂小米粥拌蛋黄。”他指尖轻轻碰了碰雏鸡温热的绒毛,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
这两只雏鸡是他跑了三十里路,从城郊养鸡场特意挑的“京白杂交种”。前阵子厂里效益下滑,工资发得断断续续,吴文斌看着邻居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心里便盘算起了副业。县农技站借来的那本手册被他翻得卷了边,“年产蛋二百八十枚”“饲料转化率高”的字样被红铅笔圈了又圈,他合计着,等鸡养大了,既能给老婆孩子补营养,多的鸡蛋还能拿到集市上换些油盐钱,若是能摸索出窍门,说不定还能带动街坊邻里一起搞养殖。
为了不让鸡粪弄脏阳台,他特意用木板搭了个悬空的鸡架,又找了个旧铁桶改造成“自动饮水器”,甚至按照手册上的配方,偷偷把家里的玉米磨成粉,掺上麦麸和少量骨粉,配成了“科学饲料”。妻子李秀兰起初不赞成:“阳台就那么点地方,养两只鸡多脏啊,万一让人举报了多麻烦。”吴文斌拍着胸脯保证:“我这是科学养鸡,绝对干净无异味,等下蛋了让你天天喝鸡蛋羹。”架不住他软磨硬泡,李秀兰终究还是松了口,只是反复叮嘱:“可别让鸡叫吵着邻居。”
吴文斌当时满口答应,却忘了雏鸡虽小,嗓门却不含糊。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才泛出鱼肚白,那只公雏鸡像是得了什么信号,突然昂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发出一串清脆却穿透力极强的“叽叽喔——叽叽喔——”叫声。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家属院里漾开了涟漪。
最先被吵醒的是隔壁的张大妈。她年纪大了,睡眠本就浅,被鸡叫声惊得猛地坐起身,以为是院子里进了黄鼠狼。她披衣下床,捏着煤油灯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没发现异常,倒是那鸡叫声越来越清晰,分明是从吴文斌家阳台传来的。“这吴文斌,大半夜的搞什么名堂。”张大妈嘟囔着,回到床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那此起彼伏的鸡叫。
斜对面的李建国也被吵醒了。他是厂里的夜班工人,刚下工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正梦见自己躺在凉席上吃西瓜,突然被鸡叫惊得浑身一哆嗦,西瓜的甜味瞬间消失无踪。“谁家的鸡啊!”他烦躁地踹了踹床板,妻子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点,邻里邻居的,忍忍就过去了。”李建国憋了一肚子火,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耳边的鸡叫声像针一样扎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最恼火的要数庄建国。他明天要去县里参加劳模表彰大会,特意早早睡下,想着养足精神。结果鸡叫声一响起,他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没了睡意。庄建国是厂里的老技工,性子耿直,平时最讲究作息规律。他侧耳听了片刻,确定鸡叫是从吴文斌家传来的,顿时火冒三丈,披上衣服就想冲出去理论。妻子拉住他:“老庄,算了,说不定是吴文斌刚养鸡,没注意。”
“没注意?这都叫半个时辰了!”庄建国气得直跺脚,“他想科学养鸡,也不能拿街坊邻居的睡眠当试验品啊!”他走到窗边,望着吴文斌家阳台的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窗外的鸡叫声还在继续,一声声清脆响亮,搅得整个家属院不得安宁。庄建国越听越气,肚子里的火气渐渐化成了一个念头:这两只鸡留着就是个祸害,不如炖了鸡汤,既解气又能补补身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起上次厂里分的鸡肉,那鲜美的滋味至今难忘。“反正他养鸡也不合规矩,家属院哪能养鸡呢?”庄建国给自己找着借口,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开始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找着葱姜蒜和八角,仿佛那两只鸡已经变成了锅里翻滚的鸡汤。
就在这时,吴文斌终于被鸡叫声惊醒了。他猛地坐起身,一拍大腿:“坏了!忘了给鸡遮黑布了!”手册上明明写着,雏鸡光照管理不当会导致过早啼叫,他昨晚光顾着摆弄鸡架,居然把这茬给忘了。他赶紧披衣下床,冲到阳台,抓起提前准备好的黑布,飞快地盖在竹筐上。
鸡叫声戛然而止,家属院里终于恢复了宁静。吴文斌松了口气,趴在竹筐边,看着里面两只雏鸡安静下来,心里既愧疚又庆幸。他不知道,此刻隔壁的庄建国正盯着厨房的锅铲,脸色阴晴不定;张大妈翻了个身,终于有了睡意;李建国则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是明天再被吵醒,一定要找吴文斌讨个说法。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青石板巷里。吴文斌看着竹筐里的雏鸡,心里暗暗决定,明天一定要去买些隔音的材料,把阳台的窗户封严实些。他还不知道,一场关于“科学养鸡”的风波,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庄建国心里的“鸡汤计划”,也并没有因为鸡叫声的停止而打消,反而像一颗种子,在心里悄悄发了芽。
喜欢筒子楼风云:三家斗法笑穿墙请大家收藏:(www.20xs.org)筒子楼风云:三家斗法笑穿墙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