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被苦涩的药味强行拉回来的。
叶冰裳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国公府卧房里那熟悉的、绣着金丝芙蓉的帐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安神汤药的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名贵的熏香。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恍惚,仿佛之前在神捕司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但当她试图动一下身体时,那股发自肺腑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喉间残留的血腥味,瞬间将她打回了残酷的现实。
那张盖着兵部大印、字字诛心的公文。
那猩红的、她亲口喷出的鲜血,染在“罪人”二字上的刺眼画面。
都不是梦。
她的师兄,那个会憨笑着挠头、把所有功劳都让给她,把所有危险都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真的死了。
不仅死了,还背负着永世不得翻身的污名,尸骨无存地,死在了他誓死守护的疆土上。
巨大的悲恸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但奇怪的是,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的眼眶干涩得发疼,心中那片本应波涛汹涌的海,此刻却死寂得如同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哀莫大于心死,原来是这种感觉。
“夫人,您醒了!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可吓死奴婢了!”贴身婢女端着药碗走进来,见她睁眼,喜极而泣。
叶冰裳没有看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了这具躯壳。
婢女将药碗递到她嘴边,轻声劝道:“夫人,大夫说您急火攻心,伤了根本,快把药喝了吧。”
叶冰裳毫无反应,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就在婢女手足无措之时,门外传来通报声。
“夫人,神捕司的李副统领求见,说有万分紧急的要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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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捕司”三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叶冰裳那颗已经麻木的心脏。
她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让他……进来。”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很快,她最得力的下属,李虎,快步走了进来。这个在刑场上都面不改色的汉子,此刻却眼圈通红,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悲痛与焦急。
他屏退了左右,单膝跪在床前,声音压抑得发抖。
“头儿……属下无能!”
叶冰裳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李虎抬起头,脸上满是绝望:“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派去北境秘密接应林校尉信使的人……失败了。他们……他们在距离大营百里外的一处山坳里,找到了信使的尸体……”
叶冰裳的心,猛地一沉。
“……尸体被野狼啃食得面目全非,几乎无法辨认。我们是在他贴身的衣物里,找到了您之前赐下的神捕司秘令,才确认了他的身份。”
“信呢?”叶冰裳打断了他,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李虎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懊悔与无力。
“……不知所踪。我们搜遍了周围,没有找到任何书信,也没有找到林校尉所说的那个……物证。头儿,线索……彻底断了。”
线索……断了。
这四个字,像最后的审判,将叶冰裳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希望,彻底击得粉碎。
蓝慕云。
又是蓝慕云。
他不仅杀了人,还用最残忍、最彻底的方式,抹去了一切痕迹。他让她连为师兄翻案的最后一点可能性,都彻底失去了。
他要她的师兄,死后都不得安宁,永永远远地,被钉在耻辱柱上。
何其恶毒!何其残忍!
-
李虎看到叶冰裳煞白如纸的脸,心中大骇,连忙道:“头儿您别急,属下这就加派人手,再去……”
“不必了。”
叶冰裳再次打断了他。
她掀开被子,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慢得像一个提线木偶,但每一个动作,又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虎和旁边的婢女都惊呆了。
他们眼中的叶冰裳,变了。
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脸上都没有了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空洞。她的眼神,变得像北境最深冬的寒冰,冷得让人不敢直视。那是一种将所有情感、所有软弱全部燃烧殆尽后,只剩下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恨意与决绝。
“出去。”她对李虎说。
“头儿……”
“出去!”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李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地退了出去。
叶冰裳没有理会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婢女,径直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仿佛有两簇幽蓝的鬼火在燃烧。
她无视了那些珠光宝气的钗环首饰,也无视了那些为国公府夫人准备的华美衣裙。
-
她走到那个属于她自己的、从娘家带来的木箱前,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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