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顶点,门内卡特利医生一声急促、清晰、带着命令式语气的喊声穿透门板:“Forceps! Now!(产钳!现在!)”
仿佛一道指令接通了无形的电路。门内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量对抗声!是肉体在极限痛苦下的挣扎?还是金属强行介入生命的无情撬动?闷哼声、短促得变了调的嘶气声、器械在血肉中移动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一声高过一声!
“Hold her! Steady!”(“按住她!稳住!”)卡特利医生的吼声带着金属的冷硬。
“主啊!赐予我力量!”玛丽亚修女的声音在颤抖,却异常坚定。
“呃——啊——!”一声极度压抑、最终冲破喉咙束缚的、非人的惨嚎猛地爆发出来!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充满了濒死的绝望和无法想象的剧痛!它穿透门板,像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门外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
门内那惨烈的对抗似乎达到了顶峰,又似乎在某个瞬间骤然停滞。只余下粗重急促的喘息声,还有金属器械落在搪瓷盘里清脆的“铛啷”声。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门外那汉子瘫在地上,面如死灰,眼神彻底空了。
几秒钟?几分钟?时间失去了意义。
终于——
“哇——!哇——!”
一声清亮、尖锐、带着初生愤怒的婴儿啼哭,如同利剑般猛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哭声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尖锐地、不容置疑地宣告着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它穿透一切壁垒,顽强地钻入门外每一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是玛丽亚修女带着巨大疲惫、却无比欣慰的、有些哽咽的宣告,用的是汉语:“是个男婴!神父!是个男婴!活着!”
再然后,是卡特利医生松了一口气、带着紧绷后明显松弛下来的英语:“Vitals… weak, but stable… Get the cord…(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处理脐带…)”
傅鉴飞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用衣袖狠狠擦了一把脸,仿佛要抹去那并不存在的、溅在脸上的血污和脓水。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沉痛,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厮杀。那婴儿清亮的啼哭,像一把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灵魂深处那个凝血的伤疤上。
他再也无法在这弥漫着血腥、药水、新生和绝望余味的空间里停留。没有再看任何人,没有留下任何话,傅鉴飞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了诊所的大门,一头扎进外面那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雨幕之中。雨水瞬间将他浇透,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他扶着诊所外冰冷的、湿漉漉的石墙,佝偻着背脊,剧烈地干呕起来,仿佛要将那深埋心底多年的战场血腥、以及刚才那扇门后所代表的一切——那冰冷的器械、那残酷的过程、那绝望的嘶嚎、那新生的啼哭——统统呕出来。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却洗不去心头那翻江倒海的、颠覆性的冲击。
在他身后,诊所的门缝里,映出屋内摇曳的、温暖的灯火。那灯火里,是刚刚结束的、用冰冷器械和异邦药物赢回的生命。
傅鉴飞,此刻站在黑暗的雨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脚下那条走了半生的、熟悉的路,正在被这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侵蚀着,前方的迷雾里,似乎隐约现出了一根指向截然不同方向的、闪着金属寒芒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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