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掠过桃溪河谷,卷起枯黄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林桂生紧了紧身上的灰色棉袄,踏着青石板路向区苏维埃办公处走去。这是他熟悉的故乡,每一块石头、每一棵老树都刻着岁月的痕迹,但此刻走在这条路上,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陌生。
武北片区的土改刚刚结束,贫苦农民分得了土地,脸上有了笑容。这本该是欢欣鼓舞的时刻,然而整个苏区上空却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云。敌人加大了围剿力度,内部也出现了叛变逃亡,就连闽西本地的武装力量,也不完全听从闽赣省委的调遣。
区苏维埃办公处设在一座老宅里,原是当地大地主的宅院,土改后充公。门楣上“武北区苏维埃政府”八个大字苍劲有力,是刘克范主席亲笔所书。想到刘主席,林桂生心里一紧。他这次特地从四支队驻地赶来桃溪,就是想看望生病的老校长,却得知老师已经转往上杭南阳的红军医院治疗。
“桂生同志,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林桂生抬头,看见张涤心站在门廊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比几个月前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但目光依然炯炯有神。
“涤心同志,祝贺你接任区主席。”林桂生大步上前,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临时兼任罢了,刘主席病愈归来后,还是要交还给他的。”张涤心拍了拍林桂生的肩膀,“外面冷,进屋说话。正好快到饭点,我让炊事班多加个菜,咱们好久没好好聊聊了。”
走进办公处,林桂生注意到墙上贴满了各种文件和通告,其中一份新贴的《关于肃清反革命社团分子的通知》格外醒目。他驻足细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些日子新下来的文件。”张涤心在一旁轻声说道,“省里抓得紧。”
林桂生点点头,没说什么。两人穿过前厅,来到后院一间小屋。这里原是地主家管事的住处,现在成了张涤心的临时办公室兼卧室。一张木板床,一张旧书桌,几把椅子,陈设简单却整洁。
“坐吧,我这儿还有点自家酿的米酒,天冷,温一壶驱驱寒。”张涤心从床下拿出一个小坛子,又朝外面喊了一声:“小王,把这个酒拿去温下,再拿炒两个鸡蛋来!”
屋外有人应了声。不多时,一个年轻战士端着两副碗筷进来。一会,酒香已经渐渐弥漫出来,与炭火的气息交融在一起,给寒冷的冬夜增添了几分暖意。林桂生凝视着跳动的火苗,思绪飘回了半年前。
那是1930年6月,武北区苏维埃政府刚刚成立不久。烈日当空,但在刘克范主席的领导下,大家的热情比太阳还要炽热。农民们第一次分得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笑容。林桂生记得那天,张涤心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向群众宣讲土地改革政策,声音洪亮而坚定:
“从今天起,脚下的土地属于耕种它的人!不再有地主老爷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我们农民要自己做主!”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林桂生当时站在人群外围,手握钢枪,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作为四支队队长,他负责大会的安保工作。尽管内心同样激动,但他不能有丝毫松懈。敌人不会甘心失败,反动武装时常在周边活动,企图破坏新生的苏维埃政权。
“想什么呢?”张涤心的声音把林桂生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想起六月那次大会。”林桂生笑了笑,“那时大家多高兴啊。”
张涤心叹了口气,将温好的酒倒入两个粗瓷碗中:“是啊,才半年光景,情况就变了这么多。”他递过一碗酒给林桂生,“来,先喝一口暖暖身子。”
酒入喉中,一股暖流直达胃部,驱散了冬日的寒意。这时炊事员老李头端着一盘炒鸡蛋和一碟腊肉进来,摆在桌上:“张主席,林队长,慢用。外面同志们已经开始吃年夜饭了,要不要过去一起?”
张涤心看了看林桂生:“咱们就在这儿说说话吧,有的话不好让他们知道。”
林桂生点头同意。两人就着小菜,一碗接一碗地喝着温热的米酒,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当前局势上。
“听说南边又有一个连叛变了?”林桂生压低声音问道。
张涤心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县大队的,投敌了,还带走了不少武器。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起了。”他抿了一口酒,接着说:“敌人加大了围剿力度,悬赏越来越高,有些人就动摇了。”
“软骨头!”林桂生愤愤地说,“革命哪有一帆风顺的?遇到困难就叛变,对得起那些牺牲的同志吗?”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我一样坚定啊,桂生同志。”张涤心长叹一声,“有些人参加革命,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现在形势严峻,自然就打退堂鼓了。”
林桂生沉默片刻,问道:“省委有什么指示?”
“要求各地加紧肃反工作,认为内部潜伏的反革命分子是导致叛变频发的主要原因。”张涤心指了指墙上那份通知,“最近省特委派了不少人到各地指导工作,力度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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