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席的病...”林桂生迟疑了一下,“是不是与这有关?我听说特委的人来过桃溪。”
张涤心的表情微微变化,但很快恢复平静:“刘主席是积劳成疾,老毛病了。去南阳医院治疗是医生的建议。”他顿了顿,补充道:“特委的同志确实来过,是对我们的工作例行检查。”
林桂生敏锐地察觉到张涤心话中的保留,但他没有追问。两人心照不宣地转换了话题。
“四支队最近怎么样?”张涤心问道,“战士们情绪还稳定吗?”
“整体还好,但也不是没有问题。”林桂生放下酒碗,“补给困难是最头疼的。敌人封锁了通往赣南的几条要道,粮食、药品都进不来。最近天气寒冷,不少战士冻伤了,却没有足够的药物治疗。”
“我已经派人想办法从白区购买一批药品,但需要时间。”张涤心说,“粮食方面,区苏正在动员群众捐献,但老百姓自己也困难啊。今年的收成本来不错,但敌人频繁骚扰,不少庄稼没能及时收割。”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窗外传来区苏同志们吃年夜饭的欢笑声,与屋内的凝重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张涤心突然问道,脸上露出一丝怀旧的笑容。
林桂生也笑了:“怎么不记得?1927年秋天,在刘校长的办公室里。”
那时刘克范是明德学校的校长,以学校为掩护开展革命活动。张涤心是学校的语文老师,林桂生则是刚从乡下出来的青年,被刘校长看中,留在学校当杂工,实际上是做警卫工作。
“你那会儿傻乎乎的,一见我就紧张得说不出话。”张涤心打趣道。
“我那是对读书人敬畏!”林桂生反驳道,“你可是方圆百里最有学问的人之一。”
张涤心摇摇头:“学问再大,不如枪杆子实在。要不是你教我用枪,我可能早就...”
他的话没说完,但林桂生明白他的意思。1928年春天,反动民团突然包围学校搜捕革命党人,是林桂生带着张涤心从后山小路突围,途中还击毙了两个追兵。那是张涤心第一次开枪杀人,事后整整一天没说出话来。
“革命改变了我等啊。”张涤心感慨道,“我一个教书匠,如今拿起了枪杆子;你一个庄稼汉,现在成了指挥百来号人的队长。”
“都是被逼上梁山的。”林桂生叹了口气,“若不是地主欺压太甚,谁愿意走这条路?”
酒过三巡,两人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他们回忆起共同经历的许多事:1928年冬天的饥荒,他们一起组织农民抢粮;1929年春天的武装暴动,建立了武北第一支游击队;1930年夏天苏维埃政府的成立,人民终于有了自己的政权...
“最艰难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了,为什么现在反而感觉更加...”林桂生搜索着合适的词语,“更加迷茫呢?”
张涤心没有立即回答。他起身给两人的碗里重新斟满酒,然后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因为革命进入了更复杂的阶段。”张涤心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开始时很简单,敌人就是外面的反动派和地主豪绅。但现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现在敌人可能就在我们中间。”
林桂生皱起眉头:“你指的是AB团和社党分子?”
张涤心回到座位,压低了声音:“省特委通报说,反革命分子已经渗透到我们内部,甚至包括一些领导干部。他们伪装成革命者,暗中破坏,收集情报,策动叛变。”
“有什么证据吗?”林桂生问道,“我总觉得这种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张涤心打断他,“特委的同志说,湘赣苏区已经清出了一大批潜伏分子,避免了许多损失。”
林桂生不语。他听说过湘赣苏区的肃反运动,风声比闽西要紧得多。有的部队整连整排地被审查,甚至发生了严刑逼供和错杀的情况。他不希望武北也出现这种事。
“涤心同志,我们要谨慎。”林桂生终于说道,“不能冤枉自己同志。革命本来就艰难,如果大家互相猜疑,岂不是给敌人可乘之机?”
张涤心点点头:“这个我明白。但上级的命令也必须执行。我已经安排了对区苏工作人员的背景审查,重点是那些地主家庭出身和曾经在白区工作过的人。”
林桂生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想起四支队也有几个知识分子出身的战士,最近明显变得沉默寡言,想必是感受到了这种怀疑的气氛。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部队?”张涤心转换了话题。
“明天一早就走。支队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林桂生回答,随即又补充道:“本来想多留几天,去看看刘主席,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张涤心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刘主席那边你放心,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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