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清河镇,被一层薄薄的霜气裹着,田埂上的草尖凝着白霜,像撒了层盐。但村里的晒谷场却热闹得很,村民们正忙着缴秋税,里正蹲在石碾子上,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眉头皱得像团乱麻。
张大爷,你家缴了三石粟米,两石土豆,记上了。里正的声音带着疲惫,面前的账本写得密密麻麻,墨迹晕开了好几处,王二家,你这土豆有点潮,得再晒两天......
里正,我家到底缴了多少?李奶奶拄着拐杖,凑到账本前,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还是没看懂,你给说说,我这老眼昏花的,总怕记错了。
里正叹了口气,又解释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无奈。每年缴秋税都是这样,账本写得乱,村民们看不懂,总有人觉得自己缴多了,吵吵嚷嚷的,得闹上好几天。
林砚刚从县衙回来,路过晒谷场,见这情形,心里动了个念头。他回家取了块木炭,走到晒谷场的土墙前,用袖子擦了擦灰,在墙上画了个大大的格子,分成四列,用木炭写上:缴粟米(石)缴土豆(石)余粮(石)。
大伙看这里。林砚扬声喊了一句,手里的木炭在墙上敲了敲,谁家缴了税,我就把名字和数目写在这格子里,清清楚楚,谁都能看见。
村民们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墙上的格子。里正也走了过来,皱着眉:小砚,这能行吗?
试试就知道了。林砚笑着拿起里正的账本,张大爷家,三石粟米,两石土豆,余粮五石,对不?
张大爷点头:对,没错。
林砚就在第一行写上张老头,然后在后面几列分别画上,数字写得方方正正,像田里的界碑。大伙看,这样是不是清楚?
哟!这法子好!张大爷凑过去,指着自己的名字,我认识这字!后面这三个道道,就是三石粟米?
林砚笑着点头,一个道道代表一石,好记。
村民们顿时来了兴致,都催着林砚赶紧写。林砚不慌不忙,按着账本上的记录,一个一个写下去。王二家缴了两石粟米、三石土豆,他就在墙上画;苏晚家缴了四石粟米、五石土豆,余粮最多,他特意把数字写得大了些。
没半晌,墙上就写满了名字和数字,整整齐齐的格子像田里的垄,看着就清爽。不识字的老人凑过去,听别人念自己的名字,指着后面的数字,脸上露出明白的笑:原来我缴了这么多,余粮还剩这些呢!
里正看着墙上的账目,眼睛都直了。他当了十年里正,就没见过这么清楚的账,以前总有人吵着说记错了,现在看着墙上的字,谁也吵不起来了。小砚,你这法子......神了!
这叫表格账。林砚笑着说,前阵子在县衙帮周主簿算税收,他就用这法子,谁缴了多少,谁没缴,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容易出错。
他没说的是,周主簿靠这法子理清了积压半年的税收账,被县丞夸了好几次,还升了职。当时他就想着,这法子简单实用,村里肯定用得上,没想到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接下来的几天,晒谷场的土墙成了清河镇最热闹的地方。村民们路过都要去看看,谁家缴了多少,谁家余粮多,一目了然。李奶奶更是天天去看,指着自己的名字跟邻居说:你看我家孙丫头能干不?缴了税还剩这么多粮!
里正也彻底松了口气,再也不用天天对着乱账本头疼了,索性把算账的事交给了林砚。小砚,你比我会弄,这账就归你管了。他拍着林砚的肩膀,眼里满是信任,大伙都信你。
林砚没推辞。他每天早上在县衙抄完文书,下午就回村对账,把新缴的粮、分下去的种子都记在墙上,木炭不够了就用石灰,把土墙涂得白白的,再画上新的格子,像块巨大的布告板。
这天傍晚,林砚刚把最后一笔账写完,苏晚端着碗热汤过来:我娘让我给你送的,玉米排骨汤,趁热喝。
林砚接过汤碗,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谢了。他看着墙上的账目,笑着说,你看这账,多清楚,以后再也没人吵架了。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墙上的名字密密麻麻,数字整整齐齐,夕阳照在上面,像镀了层金。你总能想出好法子。她轻声说,以前缴粮,我爹总怕记错,晚上睡不着觉,现在看着墙上的字,他踏实多了。
林砚喝了口汤,玉米的甜混着排骨的香,在嘴里化开。他知道,村民们的信任,比任何夸赞都珍贵。这墙上的账目,记的不只是粮和税,更是大伙对他的托付。
他想起在县衙时,周主簿曾说:为官者,清则明,明则公。他不是官,只是个普通村民,却觉得这话同样适用——把账算清楚,让人心明明白白,村子才能更齐心。
正想着,里正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封信:小砚,县衙来的信,好像是县丞大人让你去一趟!
林砚心里纳闷,接过信封,上面盖着县衙的红印。他拆开一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县丞让他去算赈灾账,说去年的赈灾物资账目乱得一塌糊涂,连州府都派人来查了。
这......林砚有些犹豫,他算过村账、税收账,却没算过赈灾账,听说那里面猫腻多,不好弄。
县丞大人点名让你去,肯定是信得过你。里正拍着他的胳膊,去吧,咱清河镇的人,干啥都不含糊!
林砚看着墙上的账目,又看了看手里的信,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这趟县衙之行,怕是不容易。但他更清楚,既然县丞信得过他,他就不能退缩。
我明天一早就去。林砚把信折好,揣进怀里,村里的账,麻烦里正多照看两天。
放心去吧!里正爽快地答应了。
苏晚看着他,眼里带着担忧:县衙的账,不好算吧?
没事。林砚笑了笑,喝了口汤,再乱的账,只要一笔一笔理,总能算清楚。就像咱村的账,以前不也乱吗?现在不也清清楚楚的?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没底。赈灾账牵扯到粮食、木料、钱款,听说还有人挪用物资,这事要是弄不好,怕是会得罪不少人。
但他没说出口,只是把汤碗递给苏晚,笑着说:等我回来,接着算村里的账。
夜色渐浓,晒谷场的土墙在月光下泛着白,墙上的账目像一排排整齐的星子,守着清河镇的安宁。林砚知道,他这一去,是为了给更多人一个明白账,就像在村里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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