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走进县衙库房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库房角落里堆着十几个木箱,里面装满了赈灾账册,蛛网结了厚厚一层,老鼠屎遍地都是。周主簿站在箱边,愁得直叹气:这些账册,去年的赈灾物资全在这儿了,你自己看吧,我是头都大了。
林砚蹲下身,打开最上面的木箱,里面的账册纸页泛黄,墨迹晕开,有的字被虫蛀了个洞,根本看不清。他随手抽出一本,上面记着发放陈米五十石,却没写发给了哪个村,谁签收的;另一本写着领用木料二十根,只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押,不知道是谁领的。
这哪是账,简直是废纸。林砚皱着眉,把账册放回箱里,州府怎么会突然查这个?
还不是有人告状。周主簿压低声音,听说去年负责赈灾的刘典史,把好米换成了掺沙的陈米,还把修房的木料拉回了自己家,被人捅到州府去了。
林砚心里一惊,这可不是小事。掺沙陈米吃了会生病,挪用木料更是耽误百姓修房,这要是真的,刘典史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县丞大人让我来算,是想查清这事?林砚问。
大人也是没办法。周主簿叹了口气,州府限他三日内把账理清,不然就要上书弹劾他治理不力。可这账乱成这样,三天哪算得清?他拍了拍林砚的肩膀,小砚,我知道你有法子,当初你教我的表格账,帮我理清了税收,这次只能靠你了。
林砚看着满地的账册,心里沉甸甸的。他想起村里的账,虽乱却简单,无非是粮和税;可这赈灾账牵扯到官商勾结,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我试试。林砚深吸一口气,但我需要个干净的屋子,还有笔墨纸砚,最好再给我两个帮手,帮我分类抄录。
周主簿立刻应下来,把自己的文书房腾出来,又找了两个识字的小吏,供林砚调遣。
林砚的办法还是老一套——做表格。他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格子,分成物资名称数量发放地点签收人备注六列,让两个小吏把账册上的记录逐条抄录进去,模糊不清的暂时空着,有疑问的做上记号。
先不管对不对,先把能看清的都记下来。林砚给小吏们分工,你们俩负责抄录,我来核对。
一时间,文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林砚坐在桌前,手里拿着账册,眼睛盯着表格,一行一行地核对。遇到陈米五十石没写发放地点的,他就翻找同期的村名记录,看哪个村那段时间领过米;遇到木料二十根没写签收人的,他就比对押印,看和哪个官员的押印相似。
忙到中午,周主簿送来午饭,见桌上堆着厚厚的表格,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才半天,就弄了这么多?
才抄了三分之一。林砚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这里面问题太多了,光陈米就记了八次,有五次没写去向。
周主簿叹了口气:刘典史那人,向来油滑,怕是早把账做了手脚。
林砚没说话,扒了两口饭,又继续核对。他想起清河镇被洪水淹时,村民们饿着肚子修坝,要是那时候领到的是掺沙的陈米,不知道会有多心寒。他必须把账算清楚,不光是为了县丞,更是为了那些真正需要赈灾的百姓。
傍晚时,苏晚突然来了,拎着个布包,站在文书房门口,有些局促。我爹让我给你送些换洗的衣服。她把布包递过来,还让我问问,你啥时候能回去,染坊的绣活攒了好些,阿秀她们等着你的主意呢。
林砚心里一暖,接过布包:快了,最多三天。他看着苏晚,忽然想起件事,你回去告诉苏大叔,让染坊多备些好丝线,等我回去,咱们绣些新花样,说不定能卖到州府去。
苏晚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林砚笑着点头,县丞大人很看好咱们的染坊,说要是绣活做得好,能当成贡品送上去。
这其实是他的想法。染坊要想长久,不能只靠镇上的成衣铺,得往更大的地方发展。这次算赈灾账,要是能得到县丞的赏识,说不定能借着官府的门路,把清河图卖到州府去。
苏晚走后,林砚看着布包里的衣服,心里踏实了不少。染坊是他的底气,不管县衙的账多乱,只要想到村里的织布声、绣活声,他就有了力气。
他挑灯夜战,两个小吏都熬不住睡着了,他还在核对表格。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表格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跳动。忽然,他发现了个疑点:去年八月十五,账上记着发放新米三十石给柳树村,可同期的柳树村灾情报告里,写着全村仅存十户,领米五石足矣。
多出来的二十五石新米去哪了?
林砚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翻找其他账册,发现同一天,刘典史的老家——槐树村,领了陈米二十五石。
新米换陈米?林砚的心跳快了起来。他把这两条记录抄在纸上,用红笔圈起来,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天快亮时,他终于把所有能看清的记录都抄录到表格里,整整填了五大张纸,上面的红圈密密麻麻,像撒了一地的火星。
林砚伸了个懒腰,推开窗户,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吹散了些许倦意。他知道,明天就是关键的一天,他要把这些疑点一条条理清楚,给县丞一个交代。
而他的心里,除了紧张,还有一丝期待。他隐隐觉得,这次算账,或许不只是帮县丞解围,更是清河镇染坊走向更大天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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